【原随云X方思明】问初心
【警告】参见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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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一
蝙蝠岛用以接待贵客的码头上停满了船只，大大小小二十多条，沿着海岸一字排开。船上的人员架好舷梯，陆陆续续从船上走了下来。
若在以往，这样的场景不稀奇。海上销金窟在黑道白道之间声名皆盛，前来销金的客人无论是真正有所需求，亦或纯粹好奇来看稀奇，都多多少少有些尊荣的身份。他们来来往往，排场都大。是以蝙蝠岛每到即将举行云巅盛宴时，码头上都异常忙碌热闹，各式各样的船只挨挨挤挤，接送客人的，运载货物的，还有出海打渔捞珠的，有时候要停靠至岸边甚至还要排号。
不过自从上次蝙蝠公子离岛之前一把大火将绝大多数船只烧掉之后，岛上就再也没出现过这般盛景了。
方思明立在甲板上，闻见海风的湿咸气息中夹杂一丝若有若无的桃花香。如今虽然上元节才刚过，尚算不得入春，可蝙蝠岛地处海外，气候湿暖，岛上的桃花竟然已经开了。在海上连续航行了近十天，鼻子闻海产的腥味都快闻得麻木，此刻这花香虽然十分浅淡，却显得异常清幽甜美，沁人心脾。
方思明忍不住想起岛上那一大片桃花林。以往他为了万圣阁的事务前往蝙蝠岛，有好几次都正巧逢着了花期。可是那时心头压着事情，每次都行色匆匆，纵知漫天花海纷落如雨是难得一见的美景，却从未多抬头看上一眼。
后来他与原随云渐渐心意相通，两人日日黏在一起，过了好一段蜜里调油的日子。原随云便念叨过好几次，蝙蝠岛的桃花开了，若能带他去瞧瞧便好了。只可惜那时候他们早离了蝙蝠岛，住进了藏在江南山中的别院里。那别院依山傍水，群林环绕，也是另有一番清幽景致，只可惜却没有桃花。
方思明忆及过往种种，一时间感慨万千。过去的他绝对不会想到，有一天重回蝙蝠岛，竟然会是这样一番情景。
蝙蝠岛的主人被人押至岛上，被迫交出十余年来生意往来所积累的无尽财富。
而他自己则被夹在爱人与义父之间，进退两难。
方思明想到此处，心中复又沉重起来，也没空惦记岛上的桃花了。这时只听有人禀报道：“少阁主，船只已经靠岸了，可奇怪的是，派探子四处检查了一圈，岛上一个人也没有。老阁主让您带着原公子过去。”
方思明一凛，这才注意到以往看到船只靠岸自会前来接应的蝙蝠岛一众水手和侍卫，此刻一个也没见着。整个海岸上除了万圣阁的人马，其余皆空空荡荡，毫无人迹，沙滩上光洁平整，没有任何人走动过的脚印。而远处碧绿浓郁、总是笼着一层薄雾的树林之中，除了间歇的鸟鸣，也听不见多余的动静。
蝙蝠岛的人，竟已经全部离岛了么？还是说他们正埋伏在岛上某一处，静待外来者不知死活地闯入，好暗中行刺伤人？
方思明不及多想，只答道：“……是。请义父稍待。”
来人冲他恭敬一行礼，随即走到船舷边，纵身一跃，便轻飘飘地从一条船上跃到了另一艘船上。
方思明见他走远，这才轻舒一口气，绷紧的身体慢慢松懈下来，转头回望了一眼。原随云正从下层船舱慢悠悠踱步上来，来到方思明的身边，与他并肩在甲板上站了一会儿。
自从失陷万圣阁，原随云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再蒙着眼罩了，一双漆黑幽深的眼眸抬起，迎着海风，朝近在咫尺的蝙蝠岛凝望。有一瞬间，方思明又产生那种错觉，仿佛原随云是看得见的，正如刚才的他自己一般，正仔仔细细，小心而审慎地打量着这片即将踏足的险恶之地。
方思明忍不住道：“岛上没有人。”
原随云点头道：“嗯，我听见了。”
方思明试探着道：“我还以为，他们至少会试着救一救你。……丁枫呢？”
原随云闻言微微一笑：“万圣阁这次几乎是倾巢而出，丁枫再怎么机变也还是个孩子，能顶什么事？你没见他连我爹都没顶住？与其死在这里，倒还不如早早避开，留下性命要紧。”
他神色平静淡然，讲话也滴水不漏，把事情推得一干二净。方思明拿不准他是否真有一套暗中筹谋，亦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仿佛既盼着原随云能够凭着心计逃出生天，又盼着他能老老实实不生事端似的。仰头再望一眼蝙蝠岛，一瞬间方思明竟希望自己能再多拖延些时间，能再晚点登岸便好了。
可是原随云却丝毫不给他这个机会，举步朝连接至岸边的舷梯走去，道：“上岸吧，你义父不是让我们过去？”
方思明刚要跟上，却见原随云忽然停住，微微侧头，似乎在用耳朵仔细分辨什么。
“怎么了，随云？”
原随云沉吟一阵，道：“我记得你当初说，这支船队是征了许多渔船和商船才凑出来的。有了船，还得有驾船的人。倘若是寻常的渔夫或者海商，即便有那么几个练过的，也不过是些不顶事的花拳绣腿。可这几条船上的水手和船工，一个个步履沉稳，呼吸绵长，即便是功夫最差的那几个，少说也练了十年的拳脚。既然如此，你们又哪里找来的这许多身怀武功的水手？万圣阁从不在海上做买卖，阁中可没几个人懂驾船罢？”
方思明点头道：“这些水手本来的确不是我们的人，是十二连环坞的旧人。武维扬死后，不少人嫌弃新上任的帮主云鹰年轻见识浅，便跟着林清辉投到万圣阁了。”他想了想，又道，“其实不止十二连环坞。义父曾经打过长江口附近一众船帮的主意，因此水手里也有几个从海沙派或者紫鲸帮来的。”
原随云“哦”了一声，不再多问。
这时朱文圭已经从另一艘船下到了岸上，看见他们，便扬声道：“原公子，下船来罢！老夫还是初次踏上蝙蝠岛，以往只听说此地玉楼金阁，琳琅铺地，直如海上仙境。今日一见，怎么如此安静，人影儿都瞧不见一个，倒像是个鬼窟了。”
原随云道：“老阁主，在下自从到了万圣阁之后，再无机会与外界联络，又怎知蝙蝠岛如今成了什么模样？只不过树倒猢狲散，我既然失势，那手下的弟兄们弃岛而去，各奔前程，想来也不算奇怪，是不是？”
朱文圭故作惋惜地摇摇头：“啧，原公子切莫灰心。待此间事情一了，未必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这座岛是原公子的地盘，我们初来乍到不甚熟悉，接下来的路径，还要原公子指点了。”
他瞟一眼方思明，又嘱咐道：“思明，看好原公子。他眼睛不方便，如今功夫也不灵了，这道路崎岖难行，小心摔倒。”
方思明道了声：“是。”他心知义父这是要自己随时监控原随云，避免他忽然耍出什么花样，却只是上前两步，暗地里悄悄拽住了原随云的衣摆。
原随云恍如不觉，沿着舷梯下到码头，施施然微笑道：“老阁主何必客气，接下来是略作休整，让万圣阁的诸位在岸上歇口气儿，还是要马上去拿东西？”
朱文圭道：“自然是现在就去，以免夜长梦多。更何况，你爹不是发了个什么武林英雄贴要救儿子么？若再多等等，楚留香还有那些个意图趁乱分一杯羹的江湖杂碎也要上岛来了。”
听他提到自己父亲，原随云面上露出一丝尴尬，很快又遮掩了去，道：“可是老阁主，我藏东西的地方又小又狭窄，位置也十分隐秘，恐怕容不得这么多人马浩浩荡荡地一起去。”
朱文圭瞟了一眼正在码头上忙着固定船只、收拢船帆的水手，心中亦觉得人多口杂，不甚信任。便点了一队护卫，又叫上几个阁中高手，道：“既然如此，那就让大队人马先歇着，我们几个先去探一探。——原公子，你的命运现在仍然掌握在老夫手里，万望你珍惜性命，切莫做出什么愚蠢之事。”
原随云嘴角一弯，再次露出微笑：“是，在下理会得。”
那一小队护卫当即围了上来，前面几个，后面几个，将原随云夹在中间，随即又有一把刀抵上了他的后背。
原随云神色波澜不惊，只指点道：“我藏宝的地方在一处洞窟里，沿着此处海滩一路往北，到静庵对面，那里有一处峡湾，等到了峡湾底下的岩壁附近便能看到了。”
朱文圭点点头，笑道：“那原公子，请罢！”
一行人沿着码头边的石板路渐渐步入林中。碧绿枝叶葱郁茂密，遮天蔽日，光线渐渐黯淡下来。护卫们紧紧握着刀子，随时随地注意着周围，脚步也是轻轻的，提防着有人趁他们不注意突然袭击。可是行了良久，一路曲曲折折，出了林子，又越过几处亭台楼阁，一直到了长生桥的水边上，都还是不见一个蝙蝠岛的人出现。
朱文圭起初也有些紧张，阴沉着脸一语不发，可走到后面，便渐渐放松下来，还有闲心对蝙蝠岛的房舍殿宇评论两句，话中不无赞誉，称之既有飞阁流丹之华丽，却又不失杳然云巅之高远。
原随云温然微笑，全然像感觉不到一直死死抵在背后的刀子，道：“老阁主过誉了。日后若老阁主能如愿以偿，身登大宝，住进了那翠瓦朱檐的皇宫，大约便瞧不上我这小小荒岛了。”
朱文圭也笑：“原公子不必过谦。公子年纪轻轻，便能独立经营起这样大一份产业，老夫在你这个年龄，却还一事无成呢。”他停一停，意有所指地道，“更何况，即便我瞧不上你，我家思明也不会瞧不上。”
方思明忽听他提到自己，心下一惊，抬眼只见朱文圭正瞧着自己，细长眼睛里精光灼灼，仿佛洞察了什么隐秘之极的事情似的，不由背上也跟着冒出冷汗。
“义父，我……”
正在这时，前面有人叫道：“老阁主，我们找到那处峡湾了！”
朱文圭立刻顾不上再理会方思明，转而拨开护卫，上前几步。此刻他们正站在一处高崖之上，崖下一汪碧水，色如翡翠，乱石穿插在翡翠之中，巨浪拍击，千涛堆雪。而高崖对面则是另一片山崖，光秃秃的，一丁点绿色也看不到，与他们这边草木崴嵬的盛景截然不同。那山崖与哪里都不连着，如一把利剑般直插海上，几乎直上直下。就在那片崖壁中央，陡然悬着条漆黑的钢索，而钢索一头吊着几辆滑车，另一头则通往黑黢黢的山洞。
朱文圭心中激动，一把将原随云拽上前来，指着那处山洞道：“这便是原公子所说之处么？”
原随云踉跄几步，很快又自己站稳身子，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不错。而且……朱老阁主，我这座蝙蝠岛，其实你方才看到的那些，都只不过是后来才慢慢建立起来的。而最初……只有这里才是真正的蝙蝠岛……‘绝对黑暗’的蝙蝠岛。”
他嘴角朝上一勾，笑意愈发温然，愈发深邃了。
***
朱文圭：好女婿，要是我做了皇帝，就把女儿咳咳，不，儿子嫁给你。
原随云：好说好说，欢迎来到真·蝙蝠岛，岳父大人。（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