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随云X方思明】问初心
【警告】参见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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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金陵城南三十里外的官道上，坐落着一座小茶铺。茶铺不大，一个老汉，一个小童，一座油布搭起的篷子，以及五六张斑驳破旧、仿佛随时都要倒塌的桌子。但因着附近只有这一家可供行人歇脚的地方，故而生意还算不错，来来往往总有人坐在棚子里高谈阔论，甚至有时候连个空位都没有。
方思明坐在最靠里的一个位置，本打算喝口茶就走，但听到过往的江湖客们正谈论近来武林里新发生的传闻轶事，便索性又要了一碟炒花生，将包裹头脸的斗篷裹紧了一些，坐下不动了。
此时正值中午，来来往往的客人很多，每张桌子周围都坐了人，其中一桌的客人们腰上挂了刀剑，看服色参差不齐，约莫是哪家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下的门人。那几人凑做一堆，正聊得手舞足蹈、意兴勃勃，话语间隐约参杂着“七星秘宝”、“万圣阁”、“蝙蝠岛”等等。
方思明漫不经心地将花生米扔进嘴里，实则竖起耳朵，凝神倾听。他的耳力虽然及不上原随云，但若认真起来，方圆半里之内的动静都能轻易察觉，更何况，这几人的距离仅仅一桌之隔呢？
只听一人小声道：“……这么说，那七星秘宝当真在万圣阁？”
另一人道：“看来正是如此了，那日上了蝙蝠岛的宾客众口一词都是这么说的。万圣阁少阁主方思明偷偷记下藏宝图，还把原图给烧了，顺带差点毁了半个云巅之巅。宾客们离岛的时候，还看见丁枫带着蝙蝠岛的侍卫一个劲儿扑火呢。”
“啧啧啧，真是好大胆子，那蝙蝠公子能放过他？万圣阁与蝙蝠岛，都是了不得的势力，两虎相争，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谁说不是呢。不过他们斗得再你死我活又与你我何干？那七星秘宝才是该好好盯着的。听说这些日子接连不断地有人潜进万圣阁打探，甚至还有不长眼的企图刺杀朱文圭——”
“嚯！真的假的？莫不是不想活了？”
“可不是？隔了几日就有人发现那些蠢货的尸体被剁成了几块在护城河里漂着呢。但……”
“但？”
“但江湖之大，能人异士何其多？这人人眼红的秘宝落到万圣阁手里，倒不能说有如三岁稚儿抱金行于闹市，但若江湖之人群起而攻之，怕也是不能抵敌。”
“如此说来，若你我混在其中插把手，说不准还有机会分一杯羹？”
“哈哈，这可说不定……”
这几人正说得高兴，忽觉一道冷厉视线直视而来，有如冰针刺骨，不约而同打了个寒噤，回头望去，只见角落一张桌上摆着碟吃了一半的炒花生，旁边几枚铜钱还在“铛啷啷”滚动，而桌旁的人却已经不见踪影。
方思明一路急行，很快就赶到了万圣阁设于金陵城的据点。从被掳到蝙蝠岛上算起，至今已经足足一年有余未曾得到义父的准确消息。他本就担心不已，方才那几人的谈话更令一颗心七上八下地不得安宁。
他与原随云如今已由水火不容变作心意相通，原随云待他温柔体贴，却始终将外界的消息瞒得紧紧的，方思明便觉得自己有如被养在笼中的金丝雀儿，空将羽毛养得精致华美，却渐渐失去了飞翔的能力。
或许原随云是故意的也说不定，毕竟他与义父之间……
想到这里，方思明心下一凛，加快脚下步伐，三转两转便钻入了一片灯火辉煌的街巷。只见繁华精美的楼阁一座贴着一座，有不少艳装女子站在街边，衣衫半露，搔首弄姿，与过往行人高声调笑。路上行人大多衣着鲜亮，有不少还醉醺醺的，走路摇摇晃晃，还喷吐着酒气。这正是金陵最奢靡热闹的烟花之地——玲珑坊。
方思明绕到几座花楼之后灯光鲜少照到的偏僻院落，朝四周看看，见周围无人，便伸手轻轻在门上敲了一敲。只听大门“吱呀”一声从内打开，守卫的门人小心翼翼露出头来，认出是他，先一脸见了鬼的神情，但马上又反应过来，叫道：“少阁主回来了！”随即躬身行礼。
方思明微微点头，闪身进了院子，待大门重新关合后才问道：“义父可在？”
那守卫连忙道：“在的在的。这几日老阁主都在此处，正与七鬼的几位大人商议要事。少阁主一年多未见，大家都以为……”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转而又问，“少阁主这就要见老阁主么？不妨先在此处稍待，让小的前去通报一声？”
方思明道：“好。那你便去告知义父，思明求见。”
那守卫领命而去。方思明轻舒一口气，信步在院内转了几转。他面上表情平静淡然，心中却着实紧张至极，上次自己拼死送张全素离开蝙蝠岛，也不知他将消息送到了没有。而义父得知了原随云身份，又是否有什么新的谋划……
正在这时，身后有人道：“思明我儿，为父早就知道，你定会回来的。”
这声音缓慢低沉，带有细微的嘶哑，让人听来总觉得阴测测的，但方思明听在耳中，幼年时与那人相依为命的情景在脑海中一晃而过，顿时什么都顾不上了，只觉得心中一酸，竟险些落下泪来。
——义父！
朱文圭身着墨色丝绸长袍，一手负在身后，另一手执着根黄花梨的木杖，正站在走廊尽头看他。方思明凝目看去，只觉得义父面容虽仍能显出年轻时的清俊，但发色斑白，仿佛又老态了许多。
“义父！思明……”方思明快步迎上前去，说到一半几乎哽咽，“思明回来了！”
他本设想，自己除了差使张全素传送消息外，一年多来音信全无，对义父而言或许已经成了一步毫无作用的废棋。如今已经不敢奢望两人间的父子之情能一如当初，只觉得若义父还能对他表现出一丝顾惜，自己便是立时死了也甘心。
出乎意料的是，朱文圭不但没有丝毫责备的意思，反倒面露关怀之意，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思明在蝙蝠岛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好孩子，这些日子当真让你受苦了。”
方思明闻言摇了摇头，几乎本能地道：“义父待我恩重如山，只要能为义父帮上忙，纵使吃些苦头也是值得的。”
朱文圭走近几步，拉起他一只手上下打量：“若思明吃苦，为父可是会心疼的。瞧瞧，这一年多不见，竟瘦了这许多。”
自万圣阁初成规模后，朱文圭忙于事务，已经许久未曾待他这么亲密，方思明一时间受宠若惊，只觉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义……义父……”
朱文圭引着他并肩往内院行去，老人仿佛十分高兴，愈发和颜悦色地道：“以往为父总觉得思明心思太软，难成大器，故而常常训斥于你。思明可曾记恨为父没有？”
方思明道：“思明不敢！”
朱文圭微微一笑，道：“如今却发现，思明不愧是我一手教养出的好儿子，轻而易举便能挖出蝙蝠公子的底细，实实在在乃是大功一件哪！”
方思明心中蓦然一惊，一时不敢接话。
朱文圭继续道：“为父早先便觉得那蝙蝠岛十分可疑，但当时还有不少事务要仰仗他们，便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啧啧，当年明月山庄那小娃娃如今竟长得这么大了。”他侧眼瞧了瞧方思明，“若论年纪，怕是比思明还要大上一些。”
方思明恭恭敬敬低下头去，看他接下来又要把话题引向何处。
朱文圭果然不大放心，又仔细问道：“原随云行事谨慎，踪迹又藏得隐秘，你是如何得知他真正身份的？”
方思明道：“义父可还记得，思明曾在云梦习得引梦术？正是藉由此术，思明得窥那人梦境，获知真相。”
“哦？”朱文圭微微挑眉，“那法子得守在熟睡之人近旁才能施展，蝙蝠公子如此放心于你？”
方思明一哽，面上蓦然涌起一股红晕。朱文圭侧头打量他一番，轻咳两声，嘴角弯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
“罢了，为父不问了。思明……果真是长大了，比起小时候可懂事多了。”说到此处，他话锋一转，“听闻思明在蝙蝠岛上见到了吴王七星阵秘宝的藏宝图，可是真的？”
方思明点头道：“不错，思明已将那藏宝图记于脑中，若义父需要，我便随时可以画出来。”
朱文圭笑道：“哈哈！好孩子！也不亏我们万圣阁背了这许久的包袱，近些日子许多江湖宵小一个接一个地往阁里钻，虽影响不到什么，要清除出去却也恼人得紧。但……既然这藏宝图当真在我们手上，便是再多来些苍蝇耗子什么的，也值得了。”
方思明听他意思，果然对那七星秘宝颇为有意，但心中不知为何，总觉得惴惴不安，不由出言道：“义父当真要按图索骥，去寻那秘宝？”
朱文圭点头道：“那是当然！思明，你莫看如今我们在江湖上颇有势力，但为父若要报仇，与如今高坐龙椅那人争上一争，还远远不够。尤其若举兵而起，需得数不尽的钱粮兵马，传闻那吴王七星阵中秘宝金银数之不尽，对为父的大业必然极有助益。”
“可……”方思明斟酌良久，终于还是劝道，“这藏宝图如此重要，可蝙蝠公子对其却漫不经心的，万一……万一是圈套怎么办？”
朱文圭沉默一阵，转头望了方思明一眼，其中意味深长莫名。只听他道：“此事为父自有计较，思明便莫担心了，只要将那图画出来即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