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随云X方思明】问初心
【警告】参见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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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原随云依旧没有去看方思明，反倒是丁枫天天往他房间里跑得不亦乐乎。每次来，都会十分负责地盯着方思明把药喝下去，再往他怀里塞一两个用来解闷的小玩意儿，什么鲁班锁，九连环，华容道，很快就把床边的矮柜塞得满满。
方思明好奇道：“这分明是在海上，你哪来这么多新鲜玩意儿？”
丁枫道：“谁说在海上就得与世隔绝了？公子过日子最为精致讲究，若是那样，肯定第一个受不了。每隔几日，我们都会派船只回陆地上采买补给。少阁主若有什么特别需要的，也可以讲出来……”他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听公子说少阁主喜欢看话本，是不是真的？那正好，我……”
“不，”方思明开口阻住了他，眼睫垂下，神色恹恹，“……不必。我已经没兴趣了。”
“啊。”丁枫颇觉可惜，“少阁主情绪不好，这可不行，会不利于恢复的。”
方思明沉默一阵，目光重又转到他脸上，郑重道：“丁枫，你与我说实话，我究竟是怎么了？”
丁枫猛地眨巴两下眼睛，仿佛全然料不到他会这么问，神情困惑地道：“少阁主为何有此一问？之前不是说过吗，你受了寒，又水土不服吃坏了肚子，所以就——”
方思明幽幽叹了口气，道：“我曾经在云梦门派呆过一段时日，至于歧黄之术，也多少学了些皮毛。你能告诉我，为何每日给我服用的药，都是些菟丝子、杜仲、苎麻根……甚至、甚至紫河车这类……治疗肠胃全不对症，反倒是、反倒是适合用来……安……”他说到这里，最后一个字已说下去，脸色渐渐发白。
丁枫也跟着白了一张脸，却仍然努力地保持镇定，想要遮掩过去：“那、那个，少阁主也懂医术么？那真是太好了……哈哈，若少阁主觉得药不对症，我再另外换个大夫来，肯定是之前那个医术不精，是个坑蒙拐骗的庸医！”
方思明静静地看着他：“可是，你家公子告诉过我，那位老先生是蝙蝠岛上最好的医者。”
“啊……”丁枫无言以对，心中忍不住腹诽：公子啊，你以前就不能少说几句么！完蛋了，这下想给你圆都圆不过去了！
四周一片寂静，方思明因为情绪不稳，说话的声音也变得异常沙哑：“我肚子里……是不是……有……”他脸色白得如同死人，一边说着话，一只手不自觉地轻轻抚上小腹。
丁枫半张着嘴迟疑半天，他看着方思明那副惶惑不安的神情，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只好把心一横，正色承认道：“是！”
虽然早就有所猜想，但听到这个消息的一瞬间，方思明还是倒抽一口气，身子一歪，整个人软倒在了床上。
丁枫吓了一跳，正要凑上前看看他有没有事，又见方思明闭了闭眼，强撑着自己身子重新坐起来。
“……有多久了？”
“大、大概……不到三个月。”
“你家公子怎么说？”
丁枫想了想，道：“公子没直说，但定然是想要的……不然那时候在牢房里就已经保不住了，而且现在少阁主喝的也都是安胎的药。”
方思明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把头一撇，转向了里侧。
这种异常的平静让丁枫觉得十分不对劲，他试探着劝慰道：“……少阁主，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若在普通人家，兰梦之征可是天大的喜事。虽然少阁主与我家公子是……是这么个情况，但这孩子毕竟也是你的亲骨肉……”
“那又如何？”
“呃？”
方思明转过头来，清冷冷地道：“亲骨肉又如何？亲生父母将所生子女买卖厌弃，甚至亲手杀死的事情屡见不鲜。我想以你之经历见识，定然也遇到过不少。”
丁枫道：“虽然少阁主说得没错，但是……但是……”他连说了两个“但是”，却又不知道该“但是”些什么，生怕一句话不对就惹恼了方思明，又是尴尬又是无措，简直为难万分。
方思明道：“罢了，我也累了，想要稍微睡一会。你……”
丁枫反应过来，连忙站起身道：“应该的，应该的，少阁主身子不好，合该多休息，我便不打扰了。”
方思明的神情已恢复了往常模样，只稍微苍白了些。他对丁枫点了点头，淡淡道：“多谢。”
丁枫倒退着出了门，又朝屋内扫了一眼，确认没有问题，这才小心翼翼合上门扇。但他走了几步，想想还是不对，便重重踩踏地板，装作走远的模样，转而又立刻提气回来，凑到门缝边朝里张望。
狭小的视野中，只能看到方思明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随即掀被下床，在室内走了两步，去往一个看不到的角落里。过不多时，方思明重又走回床边，将棉被抱在怀里，再次消失在那个角落。
丁枫正疑惑，忽听“咯嚓”一声闷响，像是被什么捂着，声音极小。若非丁枫长期在蝙蝠岛上训练出来的耳力，可能根本听不到。他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那是把花瓶捂在棉被里打碎的声音！
门被“哐”地一声踢开。方思明后退一步，急忙将握着花瓶碎片的手藏在了身后。但下一瞬间，丁枫已经抢上来，想赶快把那碎片夺走。
“少阁主！你要干什么！”
“你退开！别多管闲事！”方思明握着碎片，警惕地往后一避。他虽然失去内力，但身法招数还在，又只是在尽力躲避，因此丁枫一时竟然没抓住他。两人在房内绕了一圈，最后隔着桌子互相对峙。
丁枫急了，但想到方思明腹中胎儿，又不敢逼得太紧。瞟了一眼那碎片，只见其中一端极为锋利，简直像把细瓷做的匕首，不由心里一阵发颤。
“少阁主！你到底要干什么！”
方思明蹙眉，慢慢将那碎片最尖利的一端下移，抵在了自己小腹上：“……这孩子，不该要。”
丁枫一怔，只觉这话似曾相识，但这念头也只是飞快一闪，便把全部精力放在如何阻止方思明上。他连声道：“少阁主，你冷静一点！无论如何，孩子也是一条命！你有什么顾虑，该坐下来慢慢说，千万不能这样……”
方思明冷冷道：“顾虑？我虽然身有残缺，但自认也是个男人。以男子之身受孕怀胎，这等屈辱之事，你竟还问我有什么顾虑？”他停了停，声音中又添了几分怨怒，“更何况，这孩子的另一个父亲与我之仇不共戴天，我就算死也绝不会替他生子！”
“唉，唉！少阁主，可那也是你的孩子啊……”丁枫语无伦次地劝着，他对外是手腕狠辣的蝙蝠岛总管，但内里却终究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头次遇到这种情况，谁都不能伤，一时之间实在不知所措。
正在这时，有人问道：“哦？就算死也不会替我生子？”
方思明尚未反应过来，手腕忽地一痛，“咄”地一声，便见一只玄铁蝙蝠压着那枚花瓶碎片，死死地钉进了木质墙壁，双双凹陷进去半寸多深。
丁枫喜道：“公子！”
这是原随云一个多月以来第一次在方思明清醒时出现。他依旧一袭华贵飘逸的素衣青衫，步伐优雅地走进屋内。方思明刚想避开他，便见人影一闪，自己已被按住双手压回了床里。
原随云的身体紧紧横在上方，散发着危险而带有侵略性的气息，那双蒙着眼罩的眼睛虽看不见，却仍给人一种错觉，仿佛只要面对上一会儿，就能被直接穿透。然而他气势再强，却也全然压不住方思明了。方思明面对丁枫时还能保持冷静，但在看见他的第一眼，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疯了。自己所有的苦难，全部都是面前这个人造成的——全部。愤怒、恐惧、憎恨、无措……种种强烈的情绪混杂在一起，一刻也压抑不住，仿佛随时都要冲破胸膛，将他炸成碎片。
“——原随云！——原随云！！”方思明喊着身上之人的名字，拼命挣扎起来。就像是落入陷阱的野兽，他毫无理智地撕扯、咬啮着所能碰到的一切东西。原随云双臂一紧，死死地按住他，想要拼命阻止这对怀孕之人来说异常危险的厮打与扭动。然而方思明的反应太过激烈，见实在挣扎不开，忽然之间猛一扭头，竟狠狠一口咬在原随云的小臂上。
鲜血立刻涌了出来。
原随云疼得重重吸了口气，额头泛起青筋，却依然没有松手，只是忍耐地道：“你冷静一点！”
这样的劝诫丝毫不起作用，方思明又扭动一下，蓦然失声痛哭。他心中悲苦已极，这一下爆发出来，只哭得浑身颤抖。泪水淌了满脸，而上下齿关却不放弃地死死咬合在原随云臂上，鲜血的腥气愈发浓烈。
丁枫抢上前来想要帮忙，原随云冲他摇了摇头，保持着姿势，始终把方思明按在床上，让他除了头部之外，浑身上下再也活动不得。
一室沉寂，只有青年男子的哭声持续不断，起初高亢，后又渐渐化为嘶哑的哀泣。也不知过了多久，方思明的嗓子几乎再发不出声，便只能不断喘息，继续恨恨地咬着。
原随云臂上的血迹已经凝结，他却仍然安静地等待，直到方思明疲惫不堪，主动地松开齿关。原随云默默地收回手，丁枫在旁瞟了一眼，只见那伤口周围血肉模糊，惨不忍睹，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原随云却面不改色，仿佛受伤的全然不是他一样，只低声问：“冷静下来了？”
方思明闭眼喘匀了气，才重新回过头来看他，神色狠厉，一字一顿道：“……我恨你。”
原随云伸手理了理自己方才因厮打而弄乱的长发，漫不经心道：“……随意。”
方思明竟一时无言。过了一会儿，又听原随云柔声道：“少阁主当真不想要命了？”
方思明道：“就算是死，也比被你这么羞辱强。”
“哦？可你不是还要回去找你的义父么？” 原随云事不关己地挑了挑眉，“……不是还定下誓言，说要找我报仇么？”
方思明一怔，有一瞬间的犹疑，但很快又再次重复：“……无论如何，我绝不生下你的孩子。”
听他态度如此斩钉截铁，原随云心中忽然涌起一阵异样的恼怒。他心知自己这阵恼怒全无道理，方思明恨他怨他，乃十分平常之事，可心中偏偏就似有烈火中烧。而与此同时，不知是臂上伤口作祟，或是旁的什么原因，他的脑袋也一阵阵晕眩疼痛起来，不由更加烦躁。
——好啊，你不愿意做什么，我便偏要你做什么。
原随云脸上笑得愈发温柔了，可说出的话又是全然不相匹配的冷漠无情：“你以为你有权力拒绝么？你该感谢你肚中的小家伙，若不是有它存在，我现在早就将你同船上那些犯了错的奴隶一起扔下了海。”
这样的言语本该在意料之中，但方思明还是如同被重重打了一拳似的，脸色变得惨白。
“你……你竟将我当做……当做……”方思明紧紧地咬着牙齿，半天才艰难地道，“你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要用这种方式……非把我践踏至此……”
原随云道：“不然呢？事到如今，我所有的计划都已经步上正轨，难道少阁主还以为自己有其它的用处？”他嘴角的笑意又提高了一些，“少阁主既然如此不愿这孩子降生，我就偏要你把它生下来。”
方思明冷声道：“……你、你能强迫得了？我若寻死，你不可能随时随地防着——”
他话未说完，原随云已一手扼住他脖颈，硬是逼他止了声，才道：“寻死？少阁主真想死？那这样罢，我替少阁主选个死法——还记得你刚到蝙蝠岛时，与我共同度过的第一个夜晚么？”
他提及此事，方思明眸中厉火更烧旺了几分，狠狠瞪着他。
原随云悠悠道：“那个晚上，我行使主人的权力，硬把你从十几个下属手上带走。但见过少阁主的容貌之后，过了这么多日子，他们都还念念不忘。所以既然少阁主非死不可，那我就干脆将你送过去给他们做慰劳，也算物尽其用如何？”
“你……你怎么想得出来……”方思明震惊得一时话都说不出来，当原随云显露出他黑暗的另一面，其狠厉可怕的程度绝对是他生平仅见。
原随云道：“往后的日子，我必时时盯着少阁主，只要少阁主有任何企图自尽的举动，方才的话，我言出必践。当然，少阁主也可以选择老老实实将孩子生下来。这期间的吃穿用度，服侍照料，定然都是最好的。而你趁着这个机会，也可以好好考虑考虑，要怎么报仇。”
方思明过了好半天，才重新凝起思绪，道：“……我不明白，你莫非真想要这个孩子？”
原随云一怔，竟仿佛也被问住了。
方思明声音转冷：“……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别以为生下来了，就能拿它威胁我！”
原随云被他这般揣测，也不生气，只微微冷笑：“没什么特别目的。只是觉得少阁主的身子如此奇特，不知生产之时是如何光景。更何况，听说天阉之体会遗传，如果小孩子生下来也继承了这样一具身子，那就更有意思了。蝙蝠岛也做略卖人口的生意，想来会是不错的价钱。”
“……有意思？！”方思明简直不知该怎么反应了，“那也是你的孩子！你怎么能——”
“哦，是吗？”
方思明被一口气堵得出不来，他满含屈辱，最终还是缓缓道：“……除了你之外，我从没有过其他——那真的是你的孩子……”
原随云嘴角的笑意重又温软起来，道：“既然如此，那便生下来养着罢。”
方思明又是疲惫又是难过，慢慢地合上了眼。
原随云道：“如此，少阁主可做好决定了？”
方思明不再看他，只深深吸了口气，缓缓道：“……我生。”
原随云点头道：“那便太好了。少阁主这些日子可要注意保养，你的身子生子不易，到最后可别闹到一尸两命的结局。”
“不会。”方思明的声音已十分平静，“……我绝不会死在这种可笑的原因上，那岂不是太便宜你了？我还未曾向你报仇呢。”
“好。”原随云笑道，“一言为定。”
***
云云一进门，看到明明拿花瓶碎片抵着自己肚子，还说什么死也不生，以为他要寻死。
但明明其实只是想把小包子捅掉而已。
两个人鸡同鸭讲了一阵，话越说越狠，又开始互相赌气，然后就……Orz
唉，为云云这张专业胡说八道八百年的嘴默哀。要真把方小明送属下，把小包子卖掉，他自己不得先呕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