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随云X方思明】问初心
【警告】参见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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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二） （三） （四） （五） （六） （七） （八）
十五
方思明一时间不知以何言相对，半晌陷入沉默。
原随云静了静，又岔开话题道，“对了，我的那一袋子贝壳呢？”
方思明朝周围扫了一圈，把鼓鼓囊囊的袋子从床边的小几上拎起来，扔进了原随云怀里：“在这儿。”
原随云立刻解开袋口，把贝壳捞出来，一个一个地摸索。
方思明道：“你又在做什么？”
原随云道：“我今日找到一枚特别好看的海螺，绯红色的。我专门留下来打算送给宁姨的。”
方思明道：“为何要趁现在找？等明日早上看得见了再找不是一样？”
原随云摸索的动作渐渐慢下来，他踌躇一会儿，低声道：“可我不确定，明日早上还能不能看得见。万一……”尚还稚嫩纤细的手指划过一个个贝壳或粗糙或光滑的表面，“我现在至少还能记得那枚海螺的形状。可若时间久了，便连形状都未必能记住了。”
方思明忽道：“你看不见，是因为眼部最为脆弱，受不了毒性腐蚀。其实……”
原随云忽然低呼一声，却是有一枚海螺上的尖刺锋利，将他手指划破一道口子，血珠顿时涌了出来。
方思明被打断，也不再继续方才话题，道：“你这房中有伤药和纱布吗？”
原随云道：“有的。就在那边柜子上。”
方思明便起身去拿了回来，坐在床边给他包扎。
原随云伸着手任由他摆弄，脸上笑嘻嘻道：“美人哥哥人美，心肠好，手还灵巧——哎哟！”
方思明默不作声，在他手背上用力掐了一把，留下个深深的紫红色印子，这才低头继续。
原随云又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神情：“……好疼。凶起来可也真凶。”
方思明哼道：“小小年纪，油嘴滑舌，怪不得长大了以后便——”他说到此处惊觉不对，蓦地住口，长长叹了口气，将原随云手放开，道：“好了”。
然而原随云道了声谢，伸手碰了碰指上绷带，转而又去摸索那些贝壳。
方思明道：“那枚海螺是什么形状的？我来帮你找——绯红色是吗？”
原随云点点头：“对，椭圆形，尾部生了刺，有这么大——”他伸开十指比划，“背部的花纹是一团团的，像极了玫瑰花——”
方思明在贝壳堆里挑挑拣拣，很快翻找出来，递到他手里：“是不是这个？”
原随云露出一阵欣喜，小小的脸庞涌上淡淡的红晕，竟似胭脂点在上好的羊脂玉上，说不出地剔透可爱。原随云道：“对，就是这个，多谢你啦！”
方思明道：“时间也不早了，既然找到了就快点睡觉。小孩子睡晚了长不高。”
原随云小心地把海螺放在枕头边上，拉着被子一头躺倒，乖巧道：“是是是，我这就乖乖睡啦。”
方思明哼笑道：“这才对，乖乖的，我明日再来看你。”他站起身来，正要离去，却见原随云扬起脑袋，朝桌上定定望着。
方思明道：“又怎么了？有什么想要的？”
原随云道：“美人哥哥，桌上的灯火是亮着的吗？”
方思明道：“是。”
原随云道：“请你不要熄灭它，让它一直亮着好吗？”
方思明道：“好。”他微微踌躇，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不让我熄灭灯火？”
原随云隔了一阵才小声回答：“我只是……还不太习惯黑暗，一个人的时候会有点怕……如果亮着灯，眼睛虽看不见，但我至少知道……自己是身处光明之中的。”
因这个孩子的话，方思明心中忽涌起一阵柔软，他低声道：“那么我不走，我留在这里再多陪你一阵子，一直到你睡着，好不好？”
原随云很是高兴，脸上又扬起明亮的笑容来：“真的么？已经很久没有人在我睡觉时陪着我了。美人哥哥你快过来！”等方思明走过去，他一把抓住那只比自己宽大很多的手掌，牢牢握着不肯放松，“说好啦，你要等我睡着才可以走！”
方思明任他抓着，自己在床边重又坐下，道：“好。”
原随云卧在床上，闭上眼睛，似乎一时半会儿还是睡不着，忽道：“美人哥哥是从哪里来的？”
方思明道：“我？我从中原来。”
原随云道：“中原啊？中原是什么样子？”
方思明道：“与这海岛是不一样的风景。有巍巍高山，雄浑嵯峨，自平地直拔而上，几可直达天庭；亦有滔滔大河，婉转九曲，绵延不绝，越过白沙黄土，直汇入东海。除却山水，各地风土人情，世道百态亦皆有不同，十分有趣……你从未去过么？”
原随云摇了摇头：“我自小体内含毒，身子弱，一直住在岛上，哪儿也去不了。”他语气黯然，但想起什么，沮丧的脸色忽又兴奋起来，“但是，过些日子，宁姨要带我离开这里了。”
方思明好奇道：“你们要去哪里？”
原随云道：“我身上的毒快要压不住了。以前虽然得到了解药方子，但是其中有一味药引太过珍贵，无论如何都寻不到。宁姨实在等不及，要带我再四处去找找看，最后再搏一回。”
他虽然语气轻快，但眉间却显出郁悒之色。
方思明温言道：“放心，中原地大物博，什么东西没有，定是能寻到的。”他不欲原随云再纠结此事，岔开话题道，“待你身子好了，以后有什么打算呢？”
“以后啊？大概就是要去美人哥哥所说的中原之地，四处走一走……看一看罢……”原随云已有困意，说到后面，声音变得含含糊糊的，“还有……我爹爹说不定还活着……我要去找他……”
方思明忽地警觉，爹爹？此言所指定然不是原东园罢？他斟酌一番，小心地问：“你的爹爹？”
原随云年纪尚小，还未懂得与人设防，加之又困得迷糊，道：“宁姨说……爹爹被仇人追杀，掉下了悬崖……但是他武功很高，未必就会死……他若还活着……若活着……”
方思明道：“若他活着，你要去何处寻他？”
原随云道：“他在那儿把我弄丢，一定……也会在那儿……等我……”
方思明道：“那儿？”
原随云已快睡着，只断断续续吐出两个字：“明……月……”
方思明心中顿时如遭重击，坐在原处半晌回不过神来。他甚至连引梦术都控制不住了，整个人一阵恍惚，下一刻就重新回到了蝙蝠岛他自己房间里的床上。
原随云依旧躺在他身边，却已经变成了那个成年后阴险狠辣，偏激残忍的蝙蝠公子。时过午夜，整个房间里漆黑一片，窗外几抹微淡月色洒在他的脸上，未被眼罩遮住的下半张脸温润如许，仍可看出几分小时候的影子。
明月山庄后人，身中‘子不语’之毒，有一个武功高强、却被逼坠下悬崖的父亲。种种线索，就算方思明想装作不知道也不行了。他这下终于明白，原随云言行之中那种掩也掩不住的对万圣阁的敌意是从哪儿来的了。
方思明的手指不自觉地又卡在了原随云的颈项上。
就是这个位置，只要稍稍用点力……稍稍……
然而少了内力支撑，他又重伤初愈，五根手指毕竟虚软无力，甚至还微微颤抖起来。
若是不能一击成功，想到原随云事后的那些惩罚手段，方思明背脊沁出一阵寒意，他纵使经历了多少残酷与血腥的锤炼，此刻却还是有点怕了。
而且……方思明无论如何也不愿承认的是，看到眼前的原随云，他禁不住地联想到那个在海边捡拾贝壳的小小孩童，然后就怎样也硬不下心肠来了。
想到此处，他不自觉地伸手在怀里一摸，忽然愣住。伸掌在月色下打开，一枚珍珠白色的海螺静静躺在掌心，正映射着柔美温和的辉光。
***
原随云醒过来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愣怔。他依稀记得自己陡然头痛欲裂，随后迷迷糊糊地躺到了床上，与方思明周旋了几句，再之后……
头痛的症状已然消失，浑身上下并无异样感受，他还活着，不知是不是万幸？
脖颈处忽有温暖的气息扫过，泛起一阵微痒。有人正埋首蜷在他的怀里，冰凉的长发披散开来，铺了他一肩一臂。腰间被一只手牢牢环抱，连两双腿也纠缠在一处，像藤蔓与巨树勾连，形成一个亲密而依赖的姿势。
原随云心底里忽然异常畅快起来，虽然不能看见，他却直觉此刻自窗前映进屋子里来的霞光想必异常明亮与美好。外面听惯了的叽叽喳喳的鸟鸣仿佛也比平时更加悦耳。他轻舒一口气，回搂住怀中之人，重又睡了过去。
待两人一齐醒过来，差不多到了正午。方思明注意到彼此紧密相拥的姿势，脸上一热，讪讪退了开去。原随云却全不在意，自顾自地召唤下人送来洗漱用具和餐食。见方思明仍然坐在床上迷迷瞪瞪的，便道：“你是真的要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么？快吃点东西，吃完跟我出去。”
方思明警惕道：“出去干什么？”
原随云道：“我这岛上风景不错，你前几次都是来去匆匆，想必从未好好瞧过。今日我心情好，带你兜兜风。”
方思明听说要出去，竟然一脸不愿意：“我话本还没看完。”
原随云道：“回来再看。再不晒晒太阳，要发霉了。说不准下次再吃蘑菇，可以直接从你头顶上摘。”
方思明恼火地锤了他一下，原随云微微一笑，也不介意，把他拉到桌前，开始给他盛汤。
原随云虽然态度甚好，却依旧是说一不二的性子。他说要方思明吃东西，就把桌上的食物杂七杂八全填进方思明碗里，硬要盯着他吃完。说是要出门，就立刻让人给方思明换了衣裳，拽着袖子给拎了出去。
方思明自到蝙蝠岛以来不是在受伤就是在养伤，身上一直只穿着亵衣，此刻也不知原随云从何处找来的衣裳，不仅与他之前的衣裳款式相似，无论衣领还是袖口都十分贴合，仿佛订做的一般。
两人沿着小路上了一段陡坡，转了几个弯，来到一处高大的山岩上。方思明立刻呆滞住了。他指着面前高大的建筑物，奇道：“你这么一座小岛，建个佛塔作甚？”
那座佛塔呈八角形，由砖石所筑，周围约莫十丈，高十余层，从下往上看，巍然高耸，可直贯入天。
原随云收起笑意，一脸正色道：“岛上死的人太多。这座佛塔建在此处，是为了镇压亡灵，消弭怨气。”
方思明哼了一声：“你这种人，若还能偏信鬼神之说，那才是见鬼了。”
原随云道：“我是认真的。你可知，每到月圆之夜，塔中便会传出怨鬼夜哭之声，凄厉幽咽，闻之胆寒，不少巡逻的侍卫都听到过。”
方思明怀疑地瞪了他一眼，又瞧了瞧那塔，不知为何，竟真觉得冷飕飕的。
原随云道：“但是白日里也不知这鬼魂敢不敢现身，不如你我一道瞧瞧去。”方思明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他拦腰一抱，施展轻功从佛塔外围一层一层跳了上去。他脚步轻盈，身法更如同风送柳叶一般，雪白衣袍随风鼓起，似张开两只巨翼。
方思明为他轻功造诣所震，瞧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道：“你要上塔就上塔，为何好好的楼梯不走，非要走外面！”
原随云笑道：“万一真遇到一两个怨鬼，被勾走魂了怎么办？”
方思明道：“怨鬼那也是跟你有怨！关我什么事！”
原随云道：“那可说不定。”说到此处，他竟已经一口气跃上了塔顶，顿时沧海云阔，群山皆小，流云似奔马般飞过，万里晴空彷如一个巨大的盖子般直覆头顶，几乎叫人以为伸一伸手，就能摸到天壁。
如此景象，只叫人心胸开阔，荡气回肠。方思明被囚禁许久，乍被原随云放下地来，却顾不得说话，只贪婪地眺望远处，一时竟然呆了。
原随云笑盈盈道：“好看么？”
方思明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好看。”
原随云指了指对面山顶上云环雾绕的一座建筑道：“那是云巅之巅，你以前去过的。”
方思明点了点头。
原随云又指了指另一个方向：“那边是海。……越过那片海，就是中原了。”
方思明又点了点头。
原随云又问：“今日天气如何？”
方思明道：“风平浪静，晴色方好。”
原随云微笑道：“那就可以看到日落了。”
方思明一怔，仰头看看太阳的位置，讶道：“现在才刚刚未时，若要看日落，还有好几个时辰，难道你要一直在塔顶上干等着？”
原随云转向他，唇角笑意渐渐变深：“谁说是一直干等着了？明明还有别的事情可做。”
方思明道：“什……”还没说完，他已经猝不及防地被原随云一把扑倒在地上。
原随云伏在他身上，指尖在脸颊边轻轻摩挲两下，柔声道：“我们做吧？”
*原总：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原东园：原随云你快给我回家吃饭！
*方小明真是一个充满母爱的男人。
*真正的火葬场不仅仅是追妻的万分艰辛，而是某人在追妻的过程中发现老婆曾经对他倾心过，但是还被他自己作没了……
*那座塔真的有，就在云巅之巅对面。不知道用来干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