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随云X方思明】问初心

【警告】参见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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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雀啭莺啼,晴光方好,枝缠藤绕的绿萝架下,铺了厚厚软垫的竹榻上,俊美的银发青年懒洋洋地躺着晒太阳。这时候正值隅中,旭风微动,阳光碎金似的洒下来,到处都是暖呼呼热烘烘的一片。青年微微仰头,细长的眼睛满足地半眯着,一副似睡非睡的模样。

 

半晌,坐在身边的人问道:“还要么?”

 

青年顿时惊醒的猫儿般睁开眼睛:“要。”

 

那人发出一声轻笑,从小桌上的一盘荔枝里挑了挑,摸出一枚最圆最大的,认认真真地剥起来。他有一副神仙般的姿容,青衣白裳轻盈华贵,如云般披落在脚边。长长的乌发以两枚简单的发饰别在脑后,总是遮在眼前的黑纱眼罩这会儿取下了,露出优美而英气的眉眼。

 

那双眼睛低垂着,长长的睫毛如小蒲扇般微微抖动,其下的两枚眼瞳漆黑深邃,像是被工匠打磨过千百次的玛瑙珠。若非眼神太过空虚萧索,一丝生气也无,否则绝不会有人意识到,这样一双漂亮的眼睛,竟然根本就是失明的。

 

方思明心中一阵惋惜,默默将目光从原随云的眼睛上移开,转而去看他的手。那是一双琴师才有的手,手指修长,指甲修剪整齐,指节微微鼓起,看起来灵巧而有力。为了方便活动,衣袖被高高挽了起来,从小臂到手背到指尖都莹白一片,只有指腹处颜色微深,是常年被琴弦打磨结成的茧,却丝毫不影响美观,反倒像士兵脸上旧日的伤疤般,象征着某种特殊的荣耀。

 

原随云剥荔枝的动作从容不迫,带着点儿殿上君王剥舞女衣服般的慵懒劲儿,可速度却很快,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一枚雪白剔透的荔枝便剥脱了红衣,被抵到了方思明嘴边上。

 

“……张嘴。”

 

方思明方才看他剥荔枝看得赏心悦目,一时竟没反应过来,面上微微一红,才将那枚荔枝叼了开去。趁他吃的时候,原随云低头又挑了一枚,一边剥一边道:“此物不宜进食过多,最多再允你吃三枚,就要收起来了。”

 

方思明嘴里含着东西,带着点儿不情愿,拉长了声音含含糊糊道:“是——知道啦——”

 

原随云又道:“晒太阳也别晒太久,大夫说你不能受风。我悄悄把你偷出来一会儿,待会儿还要悄悄送回去,可不能让他瞧见,会挨骂。”

 

方思明嗤笑一声:“你还怕他?”

 

原随云认认真真地点头:“怕啊。这种事情,当然大夫说得算。”他顿一顿,忽地凑头过来,贴近方思明,“……还疼么?”

 

方思明微微动了动,随即低吟一声,蹙眉道:“唔……好些了,可还是隐隐约约地疼。”

 

原随云轻叹口气,道:“再忍些日子吧,伤口很快就会彻底愈合的。”

 

方思明埋怨地哼了一声,道:“都怪你。”

 

原随云老实认错道:“都怪我。”

 

方思明又道:“你就是个混蛋。”

 

原随云迅速点头道:“我就是个混蛋。”

 

仿佛一拳又一拳全都打在棉花上,方思明不开心,气哼哼地偏过头来:“……我想听琴。”

 

原随云立刻如奉纶音地站起身,道:“那你等我一下,手上都是汁水,黏糊糊的。我先去净手。”

 

正要离开,躺着的人却忽地一把拽住他的衣角,用力往回拉。原随云怕伤着他,只能顺势一倒,以一种十分别扭的姿势撑在上方。方思明握着他的手,不怀好意地捧到了嘴边:“黏糊糊的?给我瞧瞧?”

 

说罢他便张嘴,将几根手指统统包裹进去,要舔走那些甜蜜黏糊的汁水。软绵绵湿漉漉的舌尖绕着指根来回地扫,扫过指间缝隙,又用小贝似的牙齿轻轻咬啮。

 

原随云见多识广,这类小小的调情伎俩对他而言本算不上什么,但做的人不同,效果自然就不同。指尖酥麻微痛的感觉一直传到心头,仿佛有小爪子在心底深处轻轻地挠来挠去。他烫了似的要把手抽回来,却被拽着不让。原随云倒吸一口气,忍得额头都爆起隐隐的青筋。

 

最终他无奈道:“……你就是看我现在不能动你。”

 

方思明将他手指吐出来,舌尖还挑逗地在指尖上一勾,笑吟吟道:“对啊,就是看你不能动我,如何?”

 

原随云道:“乖,别闹。不是要听琴么?”

 

方思明终于放过他,重新躺回榻上:“好罢,那就姑且弹来听听。”

 

分明是他自己说要听琴,这会儿却十分勉强似的,全然一副逛窑子听曲儿的大爷态度。原随云一点儿生气的模样都没有,笑微微的,不慌不忙去一旁水池边净了手,这才回来把琴捧进怀里。

 

两手微弓,十指按弦,古朴厚重的乐音便自小院之中悠悠响起。铮铮然山间玉碎,杳杳然云中鹤鸣。

 

方思明仰头阖目,静静聆听。原随云为人城府深沉,工于心计,但他的琴却从来直陈心声,不含有半分虚假。这并非琴技不精,不懂掩藏,而是奏者秉性高傲,不肯以江湖算计、尔虞我诈污了这等圣人之音的纯粹与真挚。

 

入耳琴音宁和轻快,和着风中落叶,池畔流水,大有寓情山水,怡然自乐之意,弹到激烈处,则铿锵有力,又如魏晋狂士散发披衣,纵酒长歌,歌尽桃花与扇底春风,转而醉卧树下,一梦南柯。

 

那时候,方思明差一点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意识模模糊糊的,时而在天空飘着,又时而沉入水底。踉跄地走过一条长长的隧道,满眼五彩斑驳,光怪陆离。他懵懂地想起,自己并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以前奉义父的命令,乔装改扮潜入各大门派偷学武功,最后都要服用假死药偷偷离开。但那些假死药并不总是那么好用,有时候睁开眼睛,会发现自己躺在冰冷漆黑的棺材里,被埋在沉重潮湿的泥土下面。如果万圣阁的探子不及时来挖掘,他很快就会变成一具真正的尸体。也有时候会很长时间醒不过来,以至于义父险些以为他真的死去了,甚至开始准备后事。但只有方思明自己知道,那些长睡不醒的日子,他会来到这样一个地方。没有痛苦,没有哀伤,却也感不到快活与喜悦,永永远远只有一个人,不停息地走着。

 

这一次,方思明不知道自己还要在隧道中走多久,才会被什么召唤,回到现实中的世界。忽然,他听到轻声的抽泣,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隐隐约约,断断续续,平时清朗的嗓音变得沙哑,就像砂子磨砺在坚硬的铁板上。

 

可那个男人是绝不可能哭的,即便是最痛苦最艰难的时刻,他也永远笑得温柔安详,决不会让象征软弱的泪水从失明的双眸中滑落。

 

方思明不可思议地停下了脚步,偏过头,想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然后他听到那个抽泣的声音道:“醒过来,快醒过来吧。”

 

“思明,思明,不要再睡了,快醒过来……”

 

“你若醒过来,我就放你走,决不食言,好不好?”

 

“思明……”

 

仿佛只是一个恍惚,那声音再次响起时,已然就在耳边:“思明……”

 

眼前是似曾相识的场景,锦被软衾,丝幔纱帐,他从死亡般的昏迷中醒来,手被另一人死死握着,温热而强劲的内力自相接处流入,在体内流转不息,维持生机不灭。

 

方思明不由得苦笑,在这个人身边的日子,自己不止一次被折磨得性命垂危,濒临死亡,就连救治的过程都仿佛已经轻车熟路。可再次睁开眼睛时,自己却一点儿愤怒怨恨的情绪都没有,反而因为第一眼就能看到对方而在心底隐隐地溢出喜悦。

 

真是命里的冤家啊,原随云。

 

方思明的目光缓缓移动,从两人相连的手转到了那人近在咫尺的面庞,随即惊讶地睁大眼睛。

 

因为连续几日几夜不眠不休地输送内力,纵使原随云功力深厚,也早已疲惫不堪。但此刻敏锐地听到气息变化,苍白的脸上顿时露出喜色。

 

“思明……?”他小心翼翼地呼唤。

 

一直被他紧紧握在掌中的手蓦然抽出,转而轻轻抚上他的脸庞,将漆黑的眼罩一把揭下。

 

原随云只觉面上一凉,不由得怔住,耳边响起方思明虚弱的声音:“你的眼罩……全湿透了。”

 

从不见天日的双眸展露在天光之下,不适应地眨了眨,又有新的水痕自面庞滑下。那本是一双很好看的眼睛,睫毛纤长,眼尾微翘,漆黑的瞳珠如同北国最上品的黑玛瑙。但此刻,这双眼睛被泪水浸得通红一片,再不见萧索死寂,而真真正正像个活着的普通人的眼睛了。

 

原随云被方思明看得发窘,自幼时与方宁分别,已经多年未曾哭过,不想此刻真情流露,竟一时控制不住。他低咳两声,故作漫不经心地伸手一捞,想将眼罩抢回戴上。方思明却灵巧地避开,眼睛仍死死盯着他不肯移开。

 

“……咳咳,有什么好看的。”

 

“好看。”方思明答着,不由自主地笑了,“你这哪里是蝙蝠,分明是只红眼睛的兔子。”

 

原随云也不去试图抢眼罩了,大大方方地凑近,手指将方思明额际的乱发拨开,轻轻抚摸起来:“……你说是兔子,那便兔子罢。”

 

方思明道:“蝙蝠岛改名作兔子岛,也行?”

 

原随云一本正经道:“也行。”

 

“不要,”方思明蹙了眉,“一点儿也不威风。”

 

原随云渐渐收起玩笑的神色,深吸一口气:“思明……我的思明……”他不敢随意乱碰,只能整个人半撑在上方,将方思明轻轻笼进怀里,“你睡了四天,好几次连呼吸都停了,幸好每次都及时发现,才能抢救回来。大夫说你失血太多,他一点儿把握都没有,说不定什么时候不知不觉就不行了。我守在旁边什么都做不到,只能一下一下数你的呼吸,生怕停顿了我却没注意。……思明,我这辈子从没有这么怕过,就算是以前建立蝙蝠岛初期,与各路水匪海寇争夺地盘,几番生争死斗也没有……我差点儿失去你。”

 

他的身体在隐约发着抖,见他这幅模样,方思明心中最后的一点儿怨怼也尽数消了去,抬手回抱住他的腰,主动安慰道:“……你放心,我很厉害的,答应过你会活下来,就一定会……”

 

这些话却并没有什么效果,原随云仍然十分后怕:“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逼迫你,让你吃这么大的苦头。我真的没想到会是这样危险……那时候在船上,你身子弱,经不住落胎,我才让大夫保下来。可到后面,你身子强健了,我却有了私心,想看到一个留着我们共同血脉的孩子诞下来,结果……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以后再不生了……”

 

方思明摇摇头,反倒释然多了:“罢了,反正生都生了,又没有死。”

 

原随云道:“很疼吧。”

 

方思明道:“疼。”

 

原随云:“对不起……从今日起,你若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我定然全都找来送给你。就是天上的星星,也想办法给你摘下来。”

 

方思明忍不住扑哧一笑:“好端端的,我要星星干什么?是能吃还是能喝?”

 

原随云道:“那你想要什么呢?”

 

方思明沉吟一阵,认真道:“若你也能尝尝我的疼,我心里就平衡了。”

 

原随云立刻抬头问:“要怎么做?”

 

方思明不怀好意道:“你把下面剁了。”

 

原随云:“……”

 

方思明:“怎么,舍不得?”

 

原随云:“……这样不好吧。”

 

方思明道:“怎么不好?六根清净,逍遥自在。”

 

原随云小心地道:“……打个商量,换个别的地方成不成?要是剁了下面,以后我可怎么满足你?”他顿了顿,又凑到方思明耳边,压低了声音,“你本来就没有,要是我也没有了,以后我俩在一起,可做不成那事了。”

 

若不是身体虚弱,方思明几乎要跳起来打人:“……不要脸!还有,就算我那里……那里与旁人不同,也总还是有的!不是没有!”



***


是的,来ICU输血送营养品的热心少侠太多了,直接把明明补出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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