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随云X方思明】问初心
【警告】参见第一章！！
前文回顾 ：
（一） （二） （三） （四） （五） （六） （七） （八）
（九） （十） (十一) （十二） （十三） （十四） （十五） （十六）
（十七） （十八） （十九） （二十） （二十一） （二十二）
（二十八） （二十九） （三十） （三十一） (三十二) （三十三）
(三十四) （三十五） （三十六） （三十七） （三十八） （三十九）
（四十） （四十一） （四十二） （四十三） （四十四） （四十五）
（四十六） （四十七） （四十八） （四十九） （五十） （五十一）
五十七
原随云虽然清醒着，但身体异常虚弱。方思明不放心，便整晚都守在他旁边，中途又喂他吃了一次东西。直到天快亮，才蜷在笼子旁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他觉得自己似乎还没睡多久，又被原随云给轻声喊了起来。
原随云道：“那个被点了穴道的狱卒快醒了，你也差不多该走了。”
方思明仍犹豫道：“随云，你真的确定……”
原随云点点头：“去吧，叫你义父来。”
方思明满心担忧，见原随云双目微阖，显然不打算再与他说话了，便只好走了出去。
朱文圭一接到消息，就毫不耽搁地下到了地牢。壁上灯火明灭，将牢中景物映得影影绰绰。粗如儿臂的铁栅间，原随云蜷卧在铁笼一角，看起来气弱已极，呼吸缓而不匀，仿佛随时随地都要断掉。但朱文圭通过与其几次交锋，却清楚地知道，这实在是一头受伤的猛兽，纵然被剥去了尖牙利爪，但只要一个大意不防，仍能转瞬之间夺人性命。
足音轻响，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靠近，原随云侧头倾听，随即面上微微浮起笑容：“朱老阁主。”
朱文圭在牢笼一丈之外立定，冷声道：“我听思明说，你同意了？”
原随云笑意不减，答道：“正是。”
朱文圭疑道：“你前几日吃尽了苦头也不肯交代的东西，怎么今日便偏偏肯了？”
原随云道：“我既已吃尽了苦头，那自然是不想再吃了。”
朱文圭被他噎了一下，心里冒火，不由蹙眉道：“我瞧原公子言不由衷。”
原随云立刻道歉道：“老阁主误会了。实是因为昨夜思明劝解了我几句，我仔细一掂量，觉得也有些道理。万圣阁里教人吃苦头的法子，着实多了些，也新奇了些，再这么挺下去几日，我恐怕当真得丢命。”
方思明守在旁边，听他一声声“思明”叫得亲热，不由一凛，心中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原随云迟疑一瞬，语气万分小心地问道：“思明说，若我交出蝙蝠岛这些年来所得财富，老阁主允诺放我一条生路？”
朱文圭笑道：“如今你双手已废，一身功夫也被毒性压制着，恐怕比之普通人尚且不如……若原公子仍愿意留着这条残命，继续苟延残喘下去，我倒也无所谓。”
方思明知道朱文圭此言不过说说而已，他做事一向斩草除根，其实暗地里早就动了杀心；而原随云智谋过人，肯定也不会随意相信。但只见这两人你来我往，仿佛突然就这个毫无诚意的许诺谈得十分投机，而先前那剑拔弩张的气氛转瞬之间不见了。
紧接着，便听原随云又道：“既然已经说定，那就请老阁主好好准备，早日出发前往蝙蝠岛？”
朱文圭一怔：“前往蝙蝠岛？”
原随云道：“正是。我那些金子银子，全都藏在岛上。朱老阁主要拿，不自己去一趟，难不成指望它们长了翅膀飞过来？”
朱文圭蹙眉道：“送信给你那些手下，叫他们送过来。”
原随云笑道：“朱老阁主，您可知上亿两的金银，还有值钱的珠宝字画武功秘籍之类，加起来那可是多少重量？即使用船运，也得来来回回运上好几个月。更何况，我蝙蝠岛上如今一个能管事的也没有，又因为前些日子的一场事端，绝大部分船只都已焚毁——此事方少阁主亲眼所见，当可为我证明——如此浩大的工程，还要先去造船，若不惊动沿路海寇水匪以及大明官府，实在难以做到——毕竟那些人也不是吃干饭的。”
听见朱文圭良久不答，他又补充道：“除此之外，我收藏宝物的仓库门口设了些机关，除我之外，蝙蝠岛上也没旁人能打得开。所以朱老阁主也须将我带去。”
朱文圭道：“然后呢？”
原随云道：“我为朱老阁主开启宝库，朱老阁主若确认无误，便请高抬贵手，放我一条生路。这蝙蝠岛朱老阁主若想要，也大可全部拿去，反正东西都放在那，要如何一点一点运走，也方便老阁主自己谋划。”
朱文圭道：“说得好听。那蝙蝠岛可是你的老巢，你这人又惯为阴险狡诈，我如何确定这不是你的又一个陷阱？”
原随云怔了怔，眉头一抬，露出几分无奈之色：“若朱老阁主不肯相信，我也实在是没办法了。”他一边说一边抬起双手，只见修长惨白的十根手指通通弯作钩状，关节处露出金光微闪的针尾，几乎一动都不能动，“朱老阁主一代枭雄，而我如今却落到了这副模样，莫非朱老阁主还怕了我一个残废不成？……我心中知道，朱老阁主要谋划大事的，想当年太祖皇帝征战天下，先击陈、张、方三贼，后又兴兵抗元，驱除胡虏、兴复华夏，这其中不知曾与多少难缠的敌手交锋……若他的皇子皇孙遇到一个我这般程度的便退缩不前，那还不如……呵呵。”
他这声轻笑满含嘲讽，朱文圭听得脸色一青，忍了半天才将怒火压下去。他惯以自己身上的皇室血统为傲，此刻虽然明知原随云不过一记简单的激将法，却仍忍不住生气。
两人一卧一站，一个伤痕累累、气息奄奄，一个衣饰华贵、横眉怒目，但隔着几道铁栅，却仍然有隐隐对峙之势。气氛一时紧张得如同一把拉至满圆的弓，仿佛只要轻轻一碰，就会立刻崩断。方思明从小到大这二十年来不知经历过多少次生死攸关的时刻，但此时却觉得肺里仿佛灌满了铅，几乎连呼吸都要费几分力气。
半晌，只听朱文圭道：“思明，你觉得呢？”
方思明一滞：“我……”
这一下子，矛头转移到了他的身上。一边是势要报答养育之恩的义父，另一边是相知相爱的心上人，方思明陷入两难境地，也不知道该如何抉择了。更何况，他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原随云的提议究竟几成是真，几成是假。
原随云仍保持着那副波澜不惊的笑容，微微偏过脸，将空洞而茫然的眼眸朝向了方思明的方向。一瞬间，方思明几乎觉得自己要被那双眼眸吸进去，心脏怦怦狂跳，往后退了两步才勉强站定，道：“义父，或许原公子……说得有道理。”
朱文圭唯一点头，道：“说说看？”
方思明硬着头皮道：“阁里的刑罚用得不少了，再继续下去恐怕也问不出更多。如今既然原公子自己愿意，而且他身中剧毒，功夫也废了，若好好看牢，想必也翻不出什么浪花。倒不如当真如他所说，去蝙蝠岛瞧瞧，反正他的性命也随时捏在咱们的手里。……义父，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他一说完，即刻低下头，眼睛只盯着自己的鞋尖。朱文圭在室内来回踱了几步，足音又缓又沉，他沉吟半晌，脑中翻来覆去思量着此行利害，却仍然难以下决定。
这段时间，原随云始终保持着靠卧笼壁的姿势，再未动弹一下。朱文圭最终停在笼前，道：“姓原的，你……姓原的？！”
方思明猛地一惊，只见原随云低垂着脑袋，双目紧阖，已然人事不知。朱文圭蹲下身，伸手在他颈边重重一按，试探了下脉搏，随即扬声道：“来人，把张全素叫过来！快点！别让人死了！！”
几名守在外面的狱卒忙不迭地冲了出去，方思明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跌跌撞撞冲到笼边，执起原随云一只手，按住脉门就将内力灌注进去。朱文圭抬眼见原随云虚弱近无的气息重又渐渐恢复，便站起身被开手，道：“思明，咱们即刻准备，尤其要弄几艘可靠点的大海船。”
方思明道：“义父决定了？”
朱文圭点头道：“……这姓原的栽在我们手里，还病成这样，不怕他耍花样。我们这去蝙蝠岛看看。”
***
原随云睁开眼睛的时候，方思明正坐在床边，认认真真地削一个林禽果。长长的果皮连续不断，很快被削得干干净净。方思明又将果子切成方方正正的小块，整齐地排布在盘子里，递到他身边：“吃不吃？”
原随云点点头，下一刻口中便被塞了酸酸甜甜的一块，他一边吃一边笑：“……这一次终于轮到我性命垂危，你守着我。”
方思明蹙眉道：“都性命垂危了，还有什么好笑的。”
原随云笑而不答，半晌道：“……姓朱的同意了？”
方思明点了点头，又想起原随云看不见，便道：“是。”
原随云道：“何时走？”
方思明道：“七日之后。”微微一停，又道，“义父这段时间应该不会为难于你，你趁机会好好养伤。张全素的医术还算靠得住，你……”
原随云打断他道：“他还等着我引路，自然不会为难于我。”
方思明道：“你当真打算带义父去拿那些财宝？”
原随云漫不经心道：“这问题你问了好几次。为什么不？”
方思明迟疑了好一阵，终于压低声音道：“……随云，你究竟有没有脱身的办法？”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又含着点期待地看着原随云，只希望那双薄唇间吐出一个能令自己放心的答案。
却见原随云朝他微微笑了。原随云笑得柔和安详，但那双失明的眼眸却黑洞洞的，令人想到夜晚里塌方的墓穴，仿佛随时随地都要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从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中慢腾腾地爬出来。
原随云的声音温润却清冷，似碎玉一颗一颗坠落在冻得坚硬的冰面上，有着方思明从未听过的疏离：“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