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随云X方思明】问初心
【警告】参见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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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原随云听见液体滴落，扑打在枕席上的声音，一时没反应过来，露出疑惑的神色：“方……？”
“疼的……原随云……”方思明极小声地道，“我好疼……”
原随云像是完全愣住了，向来灵活机变的人此刻一动不动，仿佛忽然变成了石雕。
方思明只觉得异常难堪，脸上一阵一阵发烧。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原随云面前这样示弱，可那股酸甜清香的味道涌入口中，唤起了脑海深处的什么记忆，心绪忽然就不受控制了。
也许是曾经在剧烈痛苦中体味过的些许温柔，实在太叫他印象深刻。
方思明以前听万圣阁的一个杀手讲过，有的人从来不会落泪，是因为知道即使落泪了也不会有人珍惜、有人在意，只能徒惹些不相干之人的奚落嘲笑罢了。久而久之，便忘记泪水是什么模样了。他也已经许久不曾这样情绪失控，怎么偏偏在原随云面前就忍不住了呢？难道他觉得对方会在意他的泪水吗？真可笑，那可是心狠手辣，手下不知死了多少亡魂的蝙蝠公子啊。
可原随云却真的在意了。习惯性挂在唇边的虚假笑意隐去，显露出真实的失措神情，手指小心翼翼地摸上来，在沾到湿润的瞬间微微一滞。
方思明十几岁学会杀人起便成为了“少阁主”，每日在腥风血雨中搏命，受过的大伤小伤不计其数。记忆中，义父已经不知有多少年不曾问过他的寒暖，而属下们则畏他如鬼，更是轻易不敢僭越。已经太久太久没有人在他换下染血的衣衫的时候，柔声问上一句：“疼吗？”
真是可笑的人生啊，落到如今这样身陷囹圄，遍体鳞伤，却又为了什么呢？他所为之一力奋斗的人不曾顾惜，反倒是要个敌人来照料安抚。原随云忽然换了态度，也实在是因为他太可怜太可悲了吧，可悲到连一个恶魔都会感到同情。
但是……无论真心假意，他现在真正觉得心中正满涨着某种情感，如春潮时冲涌河道的潮水，就要溢出来了。
“我好疼……也……好累……”方思明低低述说，忍耐了半天，最后还是小动物般地溢出一声哽咽，“呜……”
原随云这下是真慌了，连忙伸袖过来给他拭泪：“要是疼……你知道，我给你用的药都是顶好的，就是大内皇宫的王公贵族也未必用得上。那个大夫你也瞧过了，我用了重金才聘过来，他的医术很高明，有他在，身上总会渐渐不疼的，一点疤都留不下。别哭，别哭……”
方思明摇摇头，咬紧了牙不再出声，可眼泪却仍然在流。
原随云又道：“你若累了，今天就好好休息……你看，枕头被褥都是新换的，在太阳下面晒过，又松又软……好好睡一觉，若是不够，就多睡几觉，我陪着你，不会让你醒不过来的。好不好？”
他语无伦次地说着，到后面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可过了半天，方思明却好似毫无反应。
“……方思明？”他微一犹豫，声音放得更软，“……思明？”
方思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脑子里一片茫然，之前受刑受伤的时候能一声不吭，现在疗伤只疼那么一小下，眼泪竟然一下子就止不住了。原随云絮絮叨叨地在他耳边说话，可越是说，他的眼泪竟然流得越凶。那块松子糖还被含在嘴里，丝丝的甜意与眼泪的酸涩混杂在一起，一点点咽入喉间。
原随云实在没办法，无奈地叹口气，试探地将方思明一点点往怀里带。他做好了准备要迎接对方的奋力反抗、拳打脚踢，然而出乎意料，这个平时异常倔强的人竟然没有一丝抗拒，只是怕丢人似的，将带泪的脸庞死死地埋进了他的怀里。
原随云忽然有一种错觉，仿佛被自己抱着的不仅仅是一个人，更是一件寻觅了多年求而不得的宝物。某种莫名的情愫丝丝缕缕地涌起，似无尽长夜里一点摇摇晃晃的幽火，微弱得随时都要熄灭，可那点光辉却渐渐在胸膛里充盈填满。自从独自陷入黑暗而扭曲的世界里，他已经太久没有这种感觉。恍惚间，眼前仿佛又晃动着小时候宁姨常带自己去看的，常青岛上云生霞卷、沧海叠赤的日出。
原随云觉得不可思议极了。如果方思明像往常那样，一直跟他死硬作对，他定不会有半分心软，被得罪了定然要以十倍手段狠狠折腾回去。但那些眼泪在他面前扑扑一落下来，他却立刻变得不知所措。
看来人和小动物真是不一样的啊。以前养过的那些小动物，各个乖巧讨喜，可绝不会有哪一只当着他的面难过成这样。而他也绝不会像现在般感同身受，自己也难过得仿佛心底被什么尖锐的东西一下一下戳着似的。
原随云终于不再说话，只抱着方思明，一只手在那头如同深冬冰瀑的雪白长发上轻轻抚摸，耐心地等了许久，直到怀中不断颤抖和隐约抽噎的身体渐渐平静。
原随云道：“……思明？”
又隔了良久，怀中的人不适应地挣扎了一下，才发出一句有点尴尬的、带着鼻音的回答：“我、我想躺一会儿……”
方思明重伤未愈，陡然遭袭，又经历情绪的大起大落，此时自然会感到精力不济。可他只动了一下，便发现自己甚至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原随云立刻如奉纶音，连声道：“好好好，我扶着你。”说罢直起身来，将人重新塞回被子里，又整理了一下枕头，安顿他躺好。
方思明不自在地盯着原随云前襟上的一大片湿痕，又转向了他脖颈上细细缠着的绷带，觉得自己实在该说点什么：“你脖子上的伤……”
原随云一怔，自己也伸指摸了摸那圈绷带，道：“伤口有点深，但幸好我躲得快，未曾伤及要害。”他唇角弯出一丝调侃的浅笑，“少阁主好身手。”
方思明蹙眉道：“你不都报复回来了么？”
原随云蓦然想到那日长生桥下一片平静的潭水，忽地感到一阵后怕。若他当时晚下水半刻，面前的人便再也救不回来了。
若这世上失去了方思明这样一个人……会怎么样呢？原随云搜肠刮肚地想着，想了半天也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大概往后的日子就会失去很多乐趣了吧？
他没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只是从床边站起，柔声道：“我去换身衣服，你好好休息。……早膳是不是还没来得及吃？”
方思明道：“我不想吃了。”他瞧了原随云一眼，仿佛漫不经心地问，“……你还回来么？”
原随云道：“回来的。我给你带碗莲子羹来，肚里填些东西再睡，你睡着了我再走。”
方思明微一迟疑，低声道：“……好。”
原随云又似笑非笑地问：“还是少阁主想我一直陪着？”
方思明撇过了脸去：“……滚！”
原随云大笑着离去。
行至廊下，丁枫从前方迎上来行礼道：“公子。”
原随云侧耳细听，周围再无别的呼吸声，这才对他道：“留下了几个活口？”
丁枫道：“三个。其余的全都在被俘的一瞬间服毒自尽。”
原随云啧了一声：“能留下三个不错了，万圣阁调教人的手段确然高明，连他们那个少阁主都养得跟朱文圭座下的一条狗似的……三个都交给你，看看能挖出些什么。”
丁枫道：“是，公子。”
原随云又道：“不必拘泥于手段，动作麻利些，问完了就尽快处理掉。反正过不了多久，那个老匹夫肯定又会送下一批过来。”
丁枫又道：“是。”他正要离去，忽然想起什么，又回过身来，“公子，方少阁主……可起了疑心？”
原随云失笑道：“他能起什么疑心？就算起了又如何？反正人是从万圣阁来的，毒药暗器也是万圣阁给的，我无非就是手脚迟钝了些，没及时拦下来罢了。若要怪责，可怪不到我头上。”他停一停，又道，“更何况，也该当叫他瞧一瞧，他在岛上这段时间，咱们替他挡了多少杀招，他那义父又是怎么一号货色。”
丁枫笑笑道：“公子高明。……不过，公子究竟打算如何处理方少阁主呢？”
原随云沉吟道：“先暂时养着。这个人还能有什么用处，我尚未决定好，需要再仔细想想。话说回来，再过些日子楚香帅他们也该来了，又得让你辛苦了。”
丁枫笑盈盈道：“公子布下的任务，上天入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又哪里敢嫌辛苦？”
原随云摇头笑道：“就你会说话。这样罢，本公子就再给你个新任务——我懒得跑腿了，你给我到厨房端碗莲子羹来，要热腾腾的。端来了，我就把那套东瀛甲贺客的‘大拍手’传给你。”
话音未落，只听一阵衣角掠起的风声，丁枫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
方思明躺在床上揉了揉额角，虽说精神不济，但却又睡不着。
他知道原随云方才匆匆离去，是有事情要与属下吩咐，这其中肯定包含对于俘虏的处置。身为万圣阁少阁主，方思明很有责任要旁敲侧击暗自打探一番，但现在他发现自己完全失去了兴趣。
其实谁输谁赢又有什么重要呢？胜利从都不是他的，而失败……无非一死罢了。反正他的命从很久以前就不属于自己了。与其关心这些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把戏，倒不如关心……原随云的莲子羹什么时候能送来。
方思明现在是真的有点饿了。
*原总在试图给自己的火葬场降温，你们说他能成功吗？
顺便上一章你们的评论都在讨论神马啊！！！为什么会进入到那么深刻的话题？！文科生瑟瑟发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