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随云X方思明】水月镜花

(原总:♪~ ♫ ~来呀~快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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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是夜风清月好,如挂银钩,满天星点,如缀明金。无争山庄的花园之内,竹涛阵阵,花香宜人,有一白衣青年独自坐在一处小桌旁,正沏了一壶新茶独自细品。

 

此刻万籁俱寂,氤氲茶香随清风飘得极远,更显得庭户清幽,俯仰自怡。

 

半空中忽有人道:“花醥和松屑,茶香透竹丛。夜深月明,独斟自饮,原公子好兴致。”

 

原随云仿若未闻,捧着茶杯饮了一口,才答道:“携香踏月,夜探人家,楚香帅也是好兴致。”

 

楚留香在他对面坐下,忍不住摸了摸鼻子,道:“我觉得还是要来见你一面。”

 

原随云捞起一只空杯,给他也斟了杯茶,道:“所以我一直在等。”

 

楚留香微微一怔,自从蝙蝠岛事发之后,他已经许久没有享受过原随云亲自斟茶的待遇,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茶杯,却不太敢喝。

 

原随云道:“这茶我自己也要喝,莫非香帅疑我下毒?”

 

楚留香道:“原公子的心思,我可不敢妄自揣测。”

 

原随云微笑道:“这可是上好的君山银针,若以毒物污了个中滋味,岂不大失风雅?……所以我若下毒,定是下在杯子上的。”

 

楚留香立刻跟烫了一下似的将杯子放回桌上,低下头仔细检查自己的手。但借着月光瞧了半天,仿佛也并无异样。桌子另一边,原随云一手支颐,笑得十分愉悦。

 

楚留香叹了口气,苦笑道:“原公子真爱开玩笑。”

 

原随云笑得够了,这才悠悠然直起身子,问道:“天道盟把朱文圭围在了黄山?”

 

楚留香说到正事也严肃起来,道:“正是。这么个地点……定然是你挑的。”

 

当年惨遭灭门的明月山庄,岂不是就是修筑于黄山群峰之间?

 

“香帅慎言。”原随云伸出一根手指,虚虚止在楚留香唇边,“我一个镇日品茶听竹,邀月赏风的富贵闲人,围剿反贼这么煞风景的事情,我可并未插过手。”

 

“好罢,你既然说未插过手,那就未插过手。”楚留香从善如流,转而换了个说话方式,“我有些问题,还请原公子不吝赐教。”

 

原随云点点头,道:“香帅请讲,原某不胜荣幸。”

 

楚留香道:“当年父亲去世时,曾嘱托我寻访夜帝,求他助我报仇。然而待我到了他处,夜帝却只是留我跟在他身边学艺,决口不提主持公道之事……我十分好奇,你究竟是如何说服夜帝出面,又如何知晓夜帝拿出的东西必能令当朝天子深信不疑?”

 

原随云微微一笑,道:“……我只问你,假设你有个感情深厚的弟弟,曾因幼时家里遭逢大难而性情大变,做下许多罪孽深重不可饶恕之事。这时有人找上门来,要求你亲自手刃这个弟弟,你做是不做?”

 

“我……”楚留香一凛,立刻反应过来,“你是说,夜帝真正的身份是——”

 

原随云歪了歪脑袋,将手中喝空的茶杯重新斟满,又顺手给他也添了茶,才道:“我不过是说说而已。”

 

楚留香微微叹口气道:“我明白了。……若事情是这般模样,做兄长的不愿动手,实乃人之常情。”他停了停,盯着原随云道,“一者江湖道义,一者手足之情,若二者只能选择其一,期间纠结挣扎怕是难以为外人所体会。”

 

原随云对他的注视恍如不觉,继续道:“倘若你正在纠结挣扎,这时候苦主又找上门来,这次不叫你出手了,只叫你提供些证据好去告官。你给是不给?”

 

楚留香沉吟道:“这却要取决于人的心性了。以那位的心性来看,怕是第一次未能允诺便已经心怀愧疚,到了第二次……怪不得。”他停了停,又道,“不过这些事情你是如何知道的?”

 

原随云失笑道:“香帅莫不是忘了,蝙蝠岛这数年来买卖过的秘密不计其数,每一条都是由我亲自经手的。”

 

楚留香“啧”了一声,摇了摇头,十分不以为然。

 

原随云竖起一根手指,神情有些得意:“所以香帅你看,所谓求人不如求己。与其四方奔波寻求他人相助,不如独自潜伏暗地布局,把秘密一个个攒在手里。只要被握住了把柄,再如何尊贵高傲之人,也都不得不为你所用。”

 

“蝙蝠岛的事情,楚某可做不出来。”楚留香虽不认同,但也只是叹了口气,没有试图争辩,“过去的事情也就罢了,这次朱文圭令手下假扮成自己模样,兵分三路扰人视线,莫非你也事先知晓?”

 

原随云道:“我当年也曾亲自混入过万圣阁,观察了他这么些年,他能出什么昏招我心里多少有数。更何况他诸多手下不过是利益相系才捆绑在一处,根本谈不上多忠心,要埋几颗钉子可容易得很,只除了……哼。”

 

这语气隐约有点莫名的酸味,楚留香听了,笑吟吟地摇起了扇子:“说起来,你就不担心一下某个人?”

 

原随云沉默一瞬,道:“朱文圭起了疑心,被命令假扮成他吸引追兵的下属当中,必然有那个蠢货。”

 

楚留香脸上的笑容黯了下去,他叹息道:“那可是义子,不是普通的下属。……没想到抛弃了一次,还可以抛弃第二次。”

 

原随云的脸上却浮起笑:“义子又如何?抛弃了第一次,自然可以抛弃第二次。更何况,他不丢,我怎么捡?”

 

楚留香又开始盯着他,两只眼睛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我怀疑你是故意的了。”

 

原随云道:“都说了我没插手了,倘若当面对未来岳丈喊打喊杀,定要招恨。天道盟的人能分辨出三路当中哪一路才是罪魁,都是靠了玉剑公主聪敏灵慧,绝对不是我多嘴说出来的。”

 

楚留香:“……”岳丈这种话你都说得出来?

 

原随云又道:“当然,倘若我一不小心说漏了嘴,也完全是出于好心——人都追去了黄山,自然便不会再去追他。”

 

——说来说去,分明就是怕某人秋后算账,所以已经事先想好了无数个借口。

 

楚留香沉思了一阵,忽道:“但你有没有想过,他若发现自己脱险,会不会又折返回去找?”

 

原随云猛然站了起来。

 

楚留香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紧接着便听他咬牙切齿地问:“你怎么不早说!”

 

楚留香觉得十分委屈,苦笑着摸了摸鼻子:“刚才不是还没说到这里来么,我也没想到。……不过原公子刚刚还说自己一介富贵闲人不会插手,这便要出动了?啧啧啧,情之一字,何苦何苦啊。”

 

原随云道:“为何你该说的话总是说得如此迟,不该说的话总是说得如此多?你便不该叫做楚留香,该改名作楚多话合适。”

 

楚留香很是认真地思索了一阵,最后答:“原公子这提议其实不错,但我的名字可是你亲爹取的,若要由你来改,恐怕……这个……嗯……于礼不合。”

 

原随云“砰”地一声,双掌重重拍了下桌子。

 

楚留香摇着扇子,仍旧笑吟吟地。

 

也许是身份揭露的原因,原随云在旁人面前总是云淡风轻宠辱不惊,但在他面前却开始少见地流露出了几分真心实意的暴躁。

 

——倒真有些像个弟弟了。

 

原随云道:“罢了,我现在不想与楚香帅说话,香帅请自便。”转身快步出了花园,远远听到他召唤仆役,“——备车!”

 

楚留香郁闷地坐在原处,拿起茶壶又给自己沏了一杯,自言自语道:“我长途跋涉而来,专门为了跟你说这几句话,你就算不肯稍尽地主之谊,好歹也提供个宿头啊。”

 

***

 

黄山一处险峻山峰的半山腰上,两派人战成了一团,呼喊声,怒吼声,惨叫声此起彼伏,空气中溢满了浓烈的血腥气。

 

朱文圭已死。他麾下万圣阁部众逃的逃,散的散,也有一部分被围堵在路上陷入苦战。

 

玉剑公主不欲赶尽杀绝,因此得到罪魁首级之后,已率领天道盟撤退。留在此地的追杀者绝大多数来自各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小派或是在江湖上打滚的闲散余人,宛如狮子吃饱后群聚而上的豺狼般,意图趁机分一杯羹。

 

方思明没能救得了朱文圭,甚至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却反而被这些自诩正义的江湖人士拖住了脚。这些人当中随便拖出一个,他都自信能在几招之内解决,但无奈一个人武功再强也有筋疲力尽的时候,只要数量众多,蚂蚁亦能食象,更何况是他了。

 

身上已被砍伤几处,虽然避开了要害,但却血流不止。他连止血的时间都没有,就要应付一波接着一波的袭击。身边原本还跟着十余个忠心耿耿的随从,但一路缠斗到现在已经一一战死,惟独只剩下他一个。

 

他没剩下多少力气,只能半跪在地上,一只手紧紧握着刀,另一只手戴着护甲,仍保持着五指微张的姿势。两只手上沾满了黏腻的血迹,有他的,有别人的,不过大部分是别人的,浓重的血腥气熏得他头痛欲裂。

 

前来追杀的江湖人士死了不少,但他们倒伏的尸体旁边,又有新的人慢慢涌上来。这一回他们谨慎多了,持着各式各样的武器小心翼翼地靠近,形成个半圆将方思明围了起来。而他的背后,是一处高逾百丈的断崖。

 

“还要等多久?”方思明抬起头,虽然气息断断续续,但仍带着轻蔑的笑意,“想必一个个来你们是没有胆量的,若要一起上就快些。”

 

“你……魔头!你别得意!”

 

“你作恶多端!此番定然逃不掉的!还不如乖乖束手就擒!”

 

“大家别犹豫!他伤成这样,一个人斗不过我们这么多人的!动手!!”

 

一瞬之间,雪亮的刀光剑影从各个方向同时袭来。方思明猛然跃起,架开直刺胸前的长剑,回身一刀便砍开对方脖颈,同时左手亦变幻莫测地一拐,插入了另一个意图偷袭之人的胸膛。鲜血喷溅而出,须臾之间又连杀两人,这一批上前的江湖人士便有些胆寒,动作之间稍有犹疑,又被他找准破绽夺去了性命。

 

只是对方实在人数太多,这样陡然的爆发终究后劲不足。方思明的攻势虽然凌厉,但下盘渐渐不稳,与一名手执长鞭之人争斗时,不慎踏在几块碎石之上,打了个踉跄。他忽感觉到后背一凉,紧接着是炸裂般的剧痛。

 

“唔啊——!!”

 

背后偷袭那人用的武器十分歹毒,竟在刀刃上装了几枚雷火弹,只要一砍到人,雷火弹立即炸开,便是不砍伤也要被烧伤。

 

方思明回手一刀,但那人也算有几分本事,一个纵跃逃开,落在三丈之外的地方嘿嘿冷笑:“我这‘霹雳刀’的滋味如何啊?万圣阁的妖人?”见方思明冷冷瞪着他,又道,“你瞧你站都站不起来啦!还不如乖乖束手就擒!你若过来舔爷爷的脚,爷爷说不定还愿意给你个痛快!”

 

方思明却丝毫不答,只是低下头笑了两声,低低道:“原来……火药在身体里爆炸,是这样的感受啊。”

 

头痛得厉害,他的神智渐渐恍惚,眼前的景物仿佛蒙上了一层轻薄的白雾。

 

——是要死在这里了么?

 

——无论成败,大事已了。本想着要回到那人身边的,谁知竟连这样的本事都没有了。

 

——我还真是没用啊。

 

“呜啊啊啊啊啊啊——!!!!唔——唔——咕咕——”凄厉的惨叫猛然爆发出来,但叫了一半后忽然停住,转而化为被什么堵住似的呜咽。

 

方思明一凛,睁眼看去,那方才还志得意满嘲笑他的人已经跪在地上,浑身颤抖着,半伸着一只胳膊,那胳膊上光秃秃血淋淋的,整只手已被人齐腕砍断!

 

在场众人都惊住了,方才一瞬间他们什么都没看清,不知怎么那人忽然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而且,他的手呢?

 

那人也满是不可置信的神情,呆滞地大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因为他的整只手,正被死死地塞在他的嘴里!

 

方思明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个人。

 

这人衣饰十分华贵,雪白的海水纹的外袍下是云蓝色的竖领长衫,衬得整个人娴雅而俊美,他的唇角边挂着一抹笑,像是阳春三月飞落的柳絮般温暖而轻软。但不知为何,众人看着他,都觉得仿佛有冰水从脊背上直浇而下。

 

只听他亲切地对那仍然跪在地上断了一只胳膊的人说道:“你可是用这只手伤他的吗?”

 

那人脸露骇然之色,摇头也不是,点头也不是,想用另只手把嘴里的东西拿出来,却又不敢。

 

原随云仍笑意盈盈,道:“在下最听不得污言秽语,反正你这只手也没用了,用来阻你胡乱说话,物尽其用,岂不是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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