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随云X方思明】水月镜花

(原总:翁婿不和怎么办?当然是挑拨离间把老婆抢过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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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方思明以铁铸蝙蝠为证,带着蝙蝠公子身殒的消息回到了万圣阁。朱文圭大喜,随即便赐了他蛊毒的解药。

 

月余,万圣阁药库失火,许多足以活死人肉白骨的灵药异宝霎时间化作灰烬,其中最为珍贵的乃是一株老阁主收藏多年的千年何首乌。

 

朱文圭心痛不已,遣方思明及林清辉二人调查起因。他心知这二人暗地里勾心斗角得厉害,彼此之间可相互督促相互监视,因此倒也算放心。哪知结果出来十分简单,看守药阁的小仆役打瞌睡,不慎打翻了油灯,仅此而已。

 

看着一件件呈上来的证物,毫无疏漏一应俱全,两位调查者也异口同声咬定此事,朱文圭便只能相信这却确实只是个意外。若要再仔细思量,却没有时间了。昔日平地忽起惊天波澜,江湖形势陡然急转。万圣阁逼死天机营许文武将军的事情不知被谁被捅到朝廷处,引起了天子注意。

 

原本万圣阁行踪隐秘,杀人行事极少留下痕迹,又兼之江湖官府不相往来,因此甚少被朝廷关注。但此次告发者不知收到了什么证据,令天子确信这班逆贼足以动摇社稷根本,是为心腹大患。

 

历代帝王没有不害怕皇位坐不稳的,此时临朝主政的乃是代宗朱祁钰,他于此事极为重视,然而对付江湖人士无法出动军队,便令玉剑公主领天道盟讨伐逆贼,又遣了东西厂锦衣卫从旁辅之。

 

这于万圣阁几不亚于灭顶之灾。朱文圭虽然经营多年,但手下无兵无将、无城无池,终究只是一介江湖势力,绝不可能与天家相抗。再者,朝廷对他的人头下了悬赏,重金之下必有勇夫,纵使他本人及麾下四圣七鬼皆本事通天,也架不住江湖上三教九流各路人马轮着番地袭击。

 

朱文圭原本打算暂时隐匿行踪,领着麾下藏在万圣阁各处产业下暂时避过风头,谁知好几处重要据点竟毫无预兆地被突袭。他这时才意识到,自己手下怕是出了不止一个细作。然而经过反复筛查,始终无法确定细作的身份,又因着阁内人手大为减少,不能擅动刑罚寒了人心。故而一日一日地,他只能行动之间愈发谨慎,而对身边之人的疑心也愈发严重。

 

***

 

方思明潜进无争山庄的时候已是深夜。

 

他跟随义父躲避天道盟追杀,一路从江南来到中原,暂时藏在了距离太原府不远的一处据点里。他不确定自己为什么要跑来无争山庄,只是在发觉恰好距离这里很近的时候,内心仿佛有什么引领着似的,在胸腔里跃动不已,只叫嚣着想见那人一面,哪怕只是远远的一眼也好。于是等夜里其余人等尽皆歇息,他便独自找了过来。

 

天上浓云蔽月,夜色昏暗,宛如世间万物都被盖上了一层漆黑的帘幕。而无争山庄却处处灯火明亮,灿华如昼,映出一片亭台楼阁,朱墙玉瓦,显出中原世家数百年养出来的气派与富贵。

 

方思明以前从未来过这里,翻过墙头后,小心翼翼地避开来回巡视的护院,在一处阁楼的楼顶观察了良久。无争山庄规模庞大,经过前后几代庄主的修缮与扩建,内里园林接着园林,院落连着院落,结构十分复杂。若是外人初入此地,必定会迷路。

 

所以原随云住在哪儿呢?

 

方思明有点纠结地咬了咬自己的手指。其他时候他绝不至于如此迟疑,潜入别人院子行刺暗杀的事情做了不少,如何偷偷从背后挟走个仆役问出信息然后杀人灭口这一连串的事情简直再熟悉不过了。

 

但他现在可绝对不能这么做。

 

风中隐约传来一丝清脆的铃声。两名护院正巡视到附近,其中一人叫起来:“啊,少庄主养的狗!不是一直在他院子里的么?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另一人道:“许是偷偷跑出来了罢。”

 

先前那人道:“这……咱们要送回去么?”

 

后面那人道:“我看不必。总归都在山庄里,又不能出什么事,留着它到处逛逛兴许还能看家护院呢。”

 

先前那人哈哈一笑,道:“瞧你这人!光让畜生来看家护院,咱们岂不是要丢了饭碗!”

 

后面那人也跟着笑起来,两人互相开了几句玩笑,丝毫没注意到头顶上站着个可须臾间夺人性命的危险人物。他们巡视一圈,见没什么可疑情况,便转了个方向,慢慢走远了。

 

铃铛声又叮叮当当地近了些,过了片刻,一个约莫三尺多长的黑影从墙角处急急跑出来,停在院中空地上,朝阁楼顶望着,努力跳了两步。

 

方思明朝四周打量一圈,确定再无其他呼吸声,便一个旋身回落到地上,被那黑影迎面扑了个满怀。大狗一双眼睛湿湿亮亮,满身皮毛油光水滑,热情地在他身上蹭来蹭去,又要伸舌头舔他的脸。

 

“嘘——嘘嘘——别叫!”方思明压低了嗓音,连忙拦住湿漉漉的舌头,见大狗十分委屈,又顺手安慰般地摸了摸它的脑袋。这是他在江南别院最先捡回来的那条,没想到竟被原随云带来了此处。大狗显然记得他,是以在山庄里闻到后,跟随着气味一路追了过来。

 

方思明摸出一直藏在怀中的铁蝙蝠,凑到狗鼻子前面给它闻了闻:“……带我去找那个天天给你喂肉干的家伙,成不成?”

 

他并不确定大狗能不能领会他的意思,不过它显然比他预料得聪明。大狗又把脑袋在方思明肩窝上蹭蹭,随后退了几步,挑了一个方向小跑过去。

 

方思明运起轻功在后面跟着,很快被带到了一处宽敞而幽静的院落中。侧面仆役居住的耳房中还亮着灯火,而主人所在的阁楼却漆黑一片。

 

院中偏僻处搭起一方犬舍,内里还宿着其它几条狗,听到动静都醒了过来,也围着方思明激动地打转。方思明本能地在自己身上摸了摸,可惜摸了半天,半点儿食物没有,找到都是毒药瓶子。

 

“……今日它们已经吃了不少,别再喂了。”阁楼二层的窗户不知何时被推开了,原随云身着单衣,披着外袍站在窗后。他的身后是深不见底的黑,微淡月色打在雪白外袍上,更是反衬得整个人冰质玉姿,飘逸若仙。

 

“你……”方思明吓了一跳,转过身来,“你还没睡?”

 

原随云微微一笑:“睡不着。”

 

方思明点了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说:“嗯。”

 

紧接着两人一个楼上,一个楼下,相对着站了一阵,都没出声。

 

方思明有点不知所措,出海归来后分明说好了自此分道扬镳各奔东西,结果自己又巴巴地跑了来,着实很没面子。而且既然只是想看一眼,那现在一眼已经看过了,是不是该走了?

 

他正纠结着,又一条大狗热情地扑过来,险些绊了他一个踉跄。

 

原随云“嗤”地笑了,道:“这会儿倒是精神了。我刚把它们带来时,这只小家伙可是病得差点儿就死了。”

 

方思明“啊”了一声,问:“怎么回事?”

 

原随云想了想,道:“许是水土不服?我寻了个兽医来,也说不出什么病因,只给它强行灌了几天药汤,渐渐便好了。”

 

方思明道:“从江南一路运到太原府,路程确实远了些,水土不服也是寻常。若下次再如此,提前喂些糖水盐水,很快便能恢复。”

 

原随云道:“哦?思明倒是很有经验。还有个问题,近来天气渐暖,狗儿们开始换毛,连我喝茶的杯子里都能喝到,令人不胜烦扰。……不知可有解决的法子?”

 

方思明道:“走兽换毛乃是天道规律,也只能顺其自然,无法更改。不过倘若寻把篦子,每日给它们梳理一番,定然会好得多……”

 

原随云点点头,似乎觉得很有道理。

 

紧接着,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竟然讨论了半天养狗心得。但养狗这件事,说来说去也就那么几条注意事项,而且两人都心不在焉,很快便说无可说,再次陷入尴尬的沉默。

 

终于,方思明有点迟疑地问:“你……好了吗?”

 

原随云道:“一如往常。”

 

方思明轻舒一口气,道:“这样我就放心了。”停了停,又道,“此地不能多留,我要走了。”

 

原随云显然对万圣阁现在的艰难处境心知肚明,却没多说些什么,只是忽然一按窗台,从二楼飘然落了下来。

 

“原随云,你……”方思明一怔,下一刻已被他拉进怀里堵住了嘴唇。

 

这个亲吻湿润而炽烈,唇齿纠缠了好一阵,方思明简直要喘不过气了,才将他一把推开:“怎么突然……”

 

原随云叹了口气:“……舍不得你。你知道你前面将会遇到什么,我也知道。可我不能劝你,你不会听。”

 

方思明沉默了一阵,道:“我想听,可我没法子听。”

 

“是啊,我知道,我一直知道。大约我唯一能做的,只是独自在此焚香祝祷,愿你一世平安了。”原随云道,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脸,带着琴茧的指尖细细地扫过眉眼,带出十二万分的关怀与不舍,“……你走吧,我不留你。”

 

方思明心里酸软得难过,如果万圣阁不能度过此次大劫,很有可能这是他与原随云的最后一次碰面。他深深吸了吸鼻子,声音渐渐恢复了往常的冷漠与坚定。

 

他说:“……好。”

 

***

 

方思明回到万圣阁据点时,步履匆忙,并未注意左右。因此他穿过大厅回去自己房间时,也未曾发觉到有人藏了身形,隐在一处最黑暗的角落里。

 

朱文圭靠在墙边,沉默地看着自家养子远去的背影,眼神微微一凝。他目力极好,即使隔着极远的距离,也能看清方思明身后漆黑的衣摆上,泛起荧光点点,隐约勾勒成蝙蝠之形。这显然是有人用手沾了磷粉画上去的,一片黑暗之中,那只蝙蝠色作惨绿,随着衣摆飘动而忽上忽下,宛如活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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