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随云X方思明】水月镜花

(原总:楚留香?……不祥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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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这夜风平浪静。

 

三两星辰稀疏地挂在天边,云间一抹弯月似钩。浅淡月色落在海面之上,将盈盈细浪笼上了一层轻纱。

 

昏暗的海天相接之处,一点明光晃晃悠悠,若隐若现。

 

是船。

 

一艘庞大而结实,可以在最险恶的风暴中破浪前进的航船。

 

原随云就坐在这艘船最大最舒适的船舱里。桌上摆着棋盘,棋盘旁边是一壶香茶。他沐着窗口流泻进来的月光,一手执杯一手执棋,自己与自己对弈。

 

夜色已深,除却窗外浪涛声起伏不息,整艘船上寂静得如同只有他一个人。一枚棋子正待被扣在阡陌相交处,执棋的手忽然停在半空。

 

原随云侧耳倾听了一阵,随即站起身来,将棋子扔回棋篓,发出“咔哒”一声。

 

船上有人。

 

此人的功夫十分高明,无论是呼吸还是脚步都收敛到了极致,几乎无迹可寻。不过原随云毕竟是个练了二十多年耳力的瞎子,莫说是针,就是轻飘飘软绵绵的羽毛落到地板上都能立刻察觉。这几日无论是船工、侍女还是护卫的声音他都已经听熟,对方显然不属于他们当中任何一个。

 

何况还不仅仅是声音的问题——当他循着那极轻微的动静一步步行至底舱时,空气里隐约飘来了一丝诱人的酒香。

 

“……不知贵客到访,未能相迎,失礼之至。敝处珍藏佳酿甚多,尊驾若是喜欢,不妨与在下同至楼上,畅饮一番如何?”

 

一道挺秀的身影隐在摞满了酒坛的暗处,闻言微微一僵,回过身来瞧了原随云片刻,忽一掌毫无征兆地袭至面前。劲风扑面,原随云微微侧脸,雪白袍袖飞扬而起,好似两朵浮云般飘飘荡荡,却实则速度极快,转瞬就要缠上袭来那手。

 

对方却只是虚晃一招,身子一拧,便拨云见月般从两片袍袖之间穿过,轻轻巧巧跳上了通往舱外的台阶,怀中还抱着只坛子。

 

原随云一袖卷空,下一袖已飞了出去,趁对方错步躲避,倏忽间将那只坛子又抢了回来,放在手中掂了掂,侧头笑道:“……山西虞源酒坊窖藏三十年的梨花春,倒是好眼光。”

 

那人十分不服气,五指尖尖成爪,转瞬又攻了过来。他本站在舱口,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贴在了原随云面前,镶金的护甲抵在他喉间,另一手去抓酒坛。

 

原随云又极有兴味地轻笑一声。自己的脖子马上就要像张脆弱的纸一样被戳五个洞,他却全然不惧,整个人直直往后一倒,同时将酒坛抛到了天上。

 

对方这一爪势头迅猛,却弱在只能近身,攻距极短。原随云这一倒,他一招用老,再不能接连跟进,便跳起身去够那酒坛。不料人在半空,忽一股大力扑面而来,似大鸟用巨翼煽动而起的狂风,将他吹得斜飞出去,重又落回船舱门口。

 

酒坛在天花板处划了个弧,重又被飞袖卷回到原随云手上。

 

兔起鹘落,寥寥几招,那人已经输了。

 

他犹疑了一下,似乎不确定下一步是该夺门而逃,还是该走上前来接受方才“畅饮一番”的邀约。

 

原随云道:“这酒虽好,也得有欣赏它的人来喝。否则与其久藏于深窖之中,倒不如尽数倒进海里,许能慰得龙君一笑。”说罢便似要将那坛子从窗户里扔出去。

 

对方默然不语,两只眼睛却直勾勾盯着他的动作,显然十分不舍。

 

原随云叹了口气,坛子悬在窗口威胁般地晃了晃:“当真要我丢出去么?思明?”

 

那人终于出声:“……大哥。”

 

这一出声,整个人的气势都矮了一大截。方才还是某个夜半潜入与人喂招的神秘来客,现在却变成了做错事被自家大人逮住的熊孩子。

 

原随云将坛子抱回怀里,绕过方思明踏上通往外面的楼梯,快走到顶端时才转回身:“还不过来?”

 

方思明乖乖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两人一路走回了原随云居住的舱房。此刻月色移远,虽然开着窗,整个房间却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原随云毫无滞碍地走进去将酒坛放在矮柜上,微微一顿,又从怀里摸出了火折子。下一刻,温暖昏黄的光芒从桌上的油灯处散发出来。

 

方思明仿佛犯了什么错似的贴着墙根挪进房,又喊了一声:“大哥。”

 

原随云道:“我不是让你留在别院休养吗?”

 

方思明道:“……我想和大哥在一起。”

 

原随云道:“所以就自己跟过来了?”

 

方思明默默点头,一副又乖巧又讨好的模样。原随云今夜第二次叹气,十分地无奈。

 

接下来轮到方思明发问,他道:“大哥是如何认出我来的?……我没出声,惯常的招式一个都没有用。”

 

原随云轻笑一声:“下次记得佩戴点东西把身上的气味盖一盖。思明可是与我有过肌肤之亲的人,我怎么可能不记得……嗯,那么甜美的味道。”

 

他的嗓音清朗悦耳,最后几个字故意拉长,带着点慵懒,简直如同几个小钩子要钩到人的心尖尖上。方思明脸上一阵滚烫,低声骂了一句:“……狗鼻子。”

 

原随云不仅鼻子灵,耳朵更尖:“……嗯?”

 

方思明立刻不敢说话。

 

原随云又问:“你以为你藏在船上能瞒过我?”

 

方思明道:“我知道大哥的本事,也没想着能全程都瞒过。只要出海的前几天不被发现就行,反正木已成舟,大哥是不能把我扔回去了。”

 

他说到这里语气颇有些自鸣得意,原随云不由得叹了第三次气。然后他忽然想起另一个问题:“船上的食水按量分配,每天都有人清点。从出海至今已然六天,并未发觉数目有差。思明,你这几日在船上吃的什么,喝的什么?”

 

方思明道:“我知道你船上管得严,自然不敢去厨房偷东西,但躲在船尾捞几条鱼可不是什么难事。……不过能入口的淡水我就实在没办法了。”

 

原随云道:“所以?”

 

方思明十分泰然地道:“所以你才会在储酒的地方找到我呀。船上的酒你不怎么喝,下人们也不敢随意动,就算空了一坛两坛,一时半会儿肯定没人发现。”

 

原随云听到这里,脸上的表情依旧是淡然优雅波澜不惊,但方思明却莫名觉得他下一刻就会把自己按在地上揍。

 

——不,这么不合身份的事情大哥一定不会做的。

 

原随云果然没有把他按在地上揍,不但没有揍,反而端过还温热着的茶壶为他沏了一杯茶。

 

等方思明受宠若惊地端起杯子,那人又站起身,走到门口召来守夜的小厮,让他叫厨房做些饭菜端过来。

 

方思明捧着杯子沉默了一会儿,最后低低地道:“……大哥对我真好。”

 

原随云向来是个体贴细心的人。虽然方思明说得轻松,但他几乎不用想就知道,要瞒着包括他在内的满船人,在方寸之内隐藏行踪,根本不可能轻松。就算是能捞鱼充饥,也肯定是直接入口,连火都不敢动的。

 

过不多时,等下人进来摆好饭菜,原随云便坐在桌边陪他。方思明也真的饿了,端着碗吃了两口,忽然抬头瞟了一眼矮柜上那只酒坛。

 

“大哥,那酒……”

 

——不是之前还说什么“畅饮一番”来着?

 

原随云伸手敲了敲桌面:“吃你的饭。酒是专门给贵客备的,你是客人么?”

 

方思明立刻反问:“我不是么?”

 

原随云道:“你说是不是?”趁他不备,忽然凑到颊边亲了一口,压低声音,“……分明是内人。”

 

方思明脸上被他碰过的地方又一阵烧灼,险些被呛着。

 

原随云转而恢复了正襟危坐的模样,正经道:“你这两天饥一顿饱一顿的,光吃些生鱼,对脾胃定然有损伤,酒就不必想了,药倒是可以考虑。”

 

方思明顿时有种受骗上当的感觉,伸手拽住他衣袖左摇右晃,软着声音道:“大哥……”

 

原随云“流云飞袖”的功夫练得精深,那双雪白衣袖转瞬间不知可夺去多少性命,此时却任由方思明拉着,很快便被折腾得皱皱巴巴不成形状,像是两团写废揉皱了的纸。

 

原随云仍一派正色地道:“不行就是不行,叫爹都不行。”

 

“……”哼,骗子。

 

方思明还要说话,窗外起起落落的浪涛声中,忽然响起了一声清亮的长啸。

 

方思明与原随云都是一怔,不约而同地侧耳倾听。他们夜间行船,四面八方都是茫茫不着边际的大水,夜色里漆黑一片更如同无底深渊。在这样一座深渊里,如何会有人出现在周围,还能发出啸声?莫非他们都出现了幻觉?还是撞见了鬼?

 

原随云觉得那声音仿佛有些熟悉:“……楚留香?”

 

正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廊外响起,哒哒哒哒地一直延续到门口。门被重重敲了两下然后一把推开,露出丁枫表情郑重的脸:“师父,我们遇到楚香帅了。”

 

原随云十分意外:“果然是他?他不是在紫鲸帮海阔天的船上么?我们遇到了他们的船?”

 

丁枫摇了摇头,神色有些怪异:“不,楚香帅在棺材里。”

 

“……!?”

 

“楚香帅,胡铁花他们,还有那位少侠,都坐在棺材里,一起漂在海面上呢。师父,我们救还是不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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