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随云X方思明】水月镜花

(原总: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出门在外的时候单身狗们寂寞难耐,会趁机抢我老婆。我不知道回家也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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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两个人折腾了大半个晚上,将沾湿的床褥胡乱团作一团扔在床脚,便相拥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第二天注意到那团一塌糊涂还散发着某种特殊气味的东西,纵使是原随云都不由得抚着鼻尖尴尬了一小会儿,方思明更是满脸通红,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遂毁尸灭迹。

 

出城回到别院,又是天黑如墨,玉蟾初升。未到门口,一名家仆迎上来,恭恭敬敬禀报道:“……主人,丁少爷回来了。”

 

原随云点点头,院内小楼上一扇窗户轻轻推开,一个漂亮的少年探出头来,眉眼弯弯,朝他冁然而笑:“师父!”

 

原随云也对他笑了笑。

 

少年名叫丁枫,原本不过是无争山庄的家仆。原随云无意之间发现他根骨极佳,头脑也敏锐聪慧,闲时便会指点两句功夫。后来指点得多了,两人渐渐生出点儿师徒情谊,原随云索性将他算作自己半个弟子,蝙蝠岛的许多事务也都分摊了过去。

 

此刻两人相对而笑,若有人在旁边看得仔细,定要感叹他们不愧是师徒,因为那两副笑容仿佛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是一般的明媚如花,温和似水,甚至比落花流水更明媚、更温和,叫人一看便连心都醉了去。

 

“回来得比我预想得快上不少,这一路上必定是拼死赶路,辛苦了。”

 

原随云走进院子,在枝叶繁茂的葡萄藤架旁站定,丁枫便像只投林的燕子般一跃而下,轻轻巧巧落到他面前。

 

“不辛苦!师父但有所命,弟子必然义不容辞!”

 

原随云闻言摇了摇头:“……我说的是马。”

 

“……”丁枫哽了一下,竟然无话可说。他这一路紧赶慢赶,确实跑死了数匹好马,都是自西边运来的乌孙良种,若放在市面上卖……

 

原随云笑眯眯道:“从你的月钱里扣。”

 

“师父呀……”容貌秀美宛若好女的少年嘴一瘪,眼圈也跟着红起来,“我还要攒媳妇本的呀!”

 

原随云啧了一声:“……媳妇本?依你这几年攒下的积蓄,莫说十里红妆、良田百亩,便是千亩万亩怕都不在话下。是哪家的姑娘能值得这样的血本?”

 

丁枫小声道:“……谁说是姑娘家了。”

 

原随云微微惊讶:“哦?”

 

丁枫叹气道:“那人富可敌国,许是瞧不上的。”

 

他的师父眉头微蹙,似在思索江湖朝堂上能用这个词形容的都有谁,自己的小徒弟究竟又起了什么诡异心思。

 

——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个人哪。

 

方思明好奇地打量丁枫,大哥是何时收了这样一个弟子呢?瞧他们二人交谈说笑、插科打诨,显然十分熟稔,但自己并不认识,甚至听都没有听说过——只除了声音仿佛有些耳熟。

 

丁枫也瞧了一眼方思明,笑意盈盈地朝他躬身行礼:“这位想必就是方小师叔了。弟子曾多次听师父提及小师叔,早就心有向往,只可惜时常奔波在外,缘悭一面。”

 

这一口一个“小师叔”听得方思明十分不适应,但他性子清冷,面上并不表露,只微微点了点头。

 

原随云道:“思明,在外奔波两日,客栈里蓬门陋壁的毕竟不如家里舒适,想来你也累了,不妨先去修整一番?我与丁枫还有几句话要谈。”

 

方思明也正有此意,正欲转身而去,原随云又拉住他手压低声音道:“回房间里再洗一洗,我晚上给你拿些药过来,那处……仿佛有些肿。”

 

方思明一张脸顿时如被火烫了似的,在外人面前又只能强自压抑,细不可闻地道了句“好”,飞快地甩开他去了后院。

 

丁枫盯着他的背影沉默良久,直到原随云出声呼唤才回过神来,脸上已隐去了方才的温软笑意:“……师父。”

 

原随云道:“要劝我么?”

 

丁枫道:“是。弟子以为此举不妥。”见原随云不说话,便继续道,“那引梦术效力有限,方少阁主毕竟是个变数。此间非常时刻,无论楚香帅还是万圣阁,都不是易与之辈,师父的计划容不得一丝变数。”

 

原随云道:“你也觉得我该杀了他?”

 

丁枫恭恭敬敬道:“该与不该,师父当比弟子更加清楚。”

 

原随云叹了口气。

 

丁枫微一犹豫,又劝:“不过方少阁主颜色确实极好,若师父着实喜欢,留在身边倒也不是不行,他那身功夫却不能留了。”说到这里,忽地意识到自己失言,不由倒抽了口气。

 

原随云并无计较的意思,只笑了笑道:“哦?这倒是个折中的方案,可他的颜色好坏,与我又有何干?……罢了,此事我自有考虑。还是说说正事,你昼夜兼程而来,可是沿海各处船坊有了消息?”

 

丁枫点点头道:“是。……楚香帅他们搭了紫鲸帮主海阔天的船,正准备出海。师父差不多也该动身回蝙蝠岛了。”

 

***

 

原随云端着药膏推开方思明的房门,却发觉满室清冷,并无人声。正有些诧异,留在此处伺候的侍女已迎了上来,恭恭敬敬地向他行礼:“……主人。”

 

原随云皱眉道:“……怎么只有你?思明呢?”

 

侍女禀报道:“方少爷在房中等了一会儿,见主人一直不来,便去后院逗狗。那些狗日日在院中跑来跑去,下人们也没怎么注意,今日一数不知为何竟少了一条。方少爷心急,就带了几个人出门去寻。”

 

“哦……”原随云点点头,“去了多久?”

 

侍女道:“约莫戌时三刻出去的,到现在已有一个半时辰。”

 

寻一条狗竟需要这么久?不过方思明功力已复,又带了人一起,倒没什么不放心的。更何况自己还暗中布置了人手在旁监视,若真出了事,总能得到消息。

 

原随云微一沉吟,便令侍女退下,自己坐在桌旁等待。

 

这间屋子那人住了数月,仿佛每一个角落都残留了几丝玉兰香气。原随云素来是个十分沉得住气的人,在这若有若无的玉兰香气间却等得有些焦躁。他在屋内转了几圈,最后从屉中摸出火折子,点燃了桌上的明灯。

 

他双目失明,这灯点与不点,于他而言并无二致,但他偏偏就点了,还凭着温度感觉小心翼翼地将灯挑得更亮。

 

他一直等到子夜时分。

 

院外更夫敲梆经过,一下一下仿佛敲到了人的心脏上。原随云从桌前站起来,面上沉静如水。

 

“……来人。”原随云说,“出去找。”

 

别院中的所有人手都派了出去。直到天色微明,才在数十里之外的山坳里发现了打斗痕迹。那大约是一场十分激烈的战斗,四处草摧木折,刀痕剑刻比比皆是,飞散的血迹星星点点如同碧草间盛开的红花。

 

再随后,他们从一处颜色有异的泥地里挖出了十余具草草掩埋的尸体。七具是与方思明一同出门的仆从,五具是原随云派去跟随的暗探。还有二具身份不明,看那服色破破烂烂,却像是四处流浪的乞丐。埋在乞丐脚边的还有一口砸碎了的破铁锅,这两个倒霉家伙大约是偶然露宿此地,不幸被卷入了争斗。

 

所有尸身的伤口具被乱刀戳刺得血肉模糊,手法高超得很,故意叫人看不出来路。

 

没人看到方思明。甚至与他有关的一丝一毫痕迹都没有。

 

丁枫得到消息赶来时,正看到仆从们将挖出来的尸体一一排列在地上。浓烈的血腥气弥漫在空气里,又仿佛随着呼吸一点点浸入五脏六腑,直叫人烦恶欲呕。

 

原随云袖手站在不远处,姿态一如既往娴雅风流。若有外人在此,见他面对这般惨象仍面不改色,定要感叹一声不愧为中原第一世家的公子。但丁枫却觉得,自己的师父此刻沉寂冰冷,宛若一尊矗立在无尽暗夜中的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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